我当天道那些年(9)
李刻霜若能凝神聚气也能察觉。只是他现在心神俱乱,待他发现恐怕已经晚了。
李无疏下意识要去推开他,却推了个空。
“霜——”
看得见摸不着的日子寂寞无比,李无疏早就习惯了,这还是十年来他头一回对此懊恼不已!
危急之刻,比一只孤魂野鬼都不如。
那片松动的石块高耸于半空,从那砸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刻霜神经无比大条,哭得快要抽过去了。浑不知自己将要成为天下第一个被石头砸死的宗主。
“霜……”
李无疏慌了神,穷尽一切努力也无法对李刻霜做出警示。
天道崩坏时,他曾轻松抹去天上多余的月亮,现在却只能操控风雨雷电,这么大的石块是半点都挪不动。
他心绪起伏,激得半山腰骤然间狂风乱卷。
李刻霜只见着起风,哪里明白是何缘故,两眼瞪得直直的,喃喃道:“李无疏,是你在天有灵吗?你听到我的声音了?”
在天你个头!老子在你背后!
李无疏抬起巴掌呼他脑壳——当然,呼了个空。
眼看石块将落,他急得满地乱转,四下寻觅有什么东西派得上用场,看到满地月光时脑子里灵光一闪。
目睹皎白月光在地上变形凝聚,化作一个“霜”字的时候,李刻霜满脸呆愕,下巴几乎掉下来。
那月光书就的字还没结束,只见后面又立刻续上几个字来——
“霜!起开!有落石!”
李刻霜反应倒是快。
但他并没有起开,而是拔剑迎向上方,一剑震碎了迎头而来石块。
危机霎时解除,他气喘未定,怅怅然看着地上的月光书。
这个字迹,这个称呼,示警之人呼之欲出……
他张口欲问,却又讷然,踟蹰不已如同近乡情怯。
“李……小、小师叔……我、我方才说的话,莫非你都……”
李刻霜还没说完,又看到地上的月光书发生了变化,凝成另一行字——
“早归。早睡。”
李无疏撂下这句就走,空留李刻霜在原地着急上火。
但他顾不上这么多。
十年过去,他终于可以用月光在地上成书,与人传话。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回去找阮柒谈谈。
曾经李无疏因故咽喉受伤,不能出声,很长一段时间内,只能用术法在桌上凝光成字。
阮柒深解人意,同样凝光成字与他交谈。
两人一来一往,悄寂无声。
那时他与阮柒还未坦明心迹。如此笔谈,两人都低头看字,不多对视,话中情愫却尽在不言。
后来李无疏喉部伤势痊愈,可以开口说话,但仍喜欢用这法子和阮柒对谈。
是以方才情急之下,他才想到凝月光成字,向李刻霜示警。
待回到无心苑,阮柒已经将李无疏的肉身妥善安置回东厢。
因李刻霜的偷袭,这一夜折腾,睡意了无。
他拿了把檀木梳,在床边给李无疏重新梳头,整理被李刻霜弄散的发髻。
李无疏卧床多年,衣冠着装都要他人服侍。阮柒只要人在宫中,都事事亲为。
原本不善此事,做得多了,也就轻车熟路,甚至还能给李无疏梳出各种少年人中的时兴发式。
他自己则留着一头及膝长发,从不束冠,任其披散,只在发尾简单系一根红绳。
李无疏身随意至,神行无阻,片刻便至无心苑。
至房门前,却慢下脚步,宛如近乡情怯。
临到头,他竟然想不出要用月光书对阮柒说什么。
思君甚久?归期将近?
无心苑笼罩在黄昏结界当中,整个院子尽见夕照憧影,哪有什么月光。
他在门边驻足,看到房内落寞背影。
似一副抱残守缺的旧画,永远停滞在日落时分,明月照不进,微风送不入。
他发觉,任他搜肠刮肚给自己想出绝好的借口,阮柒双目已盲,要如何看得到他在墙上凝光作句?
第06章 第六章 天道有缺
李无疏最终退出无心苑,没留下一字半句。
一夜漫无目的,百无聊赖之下,往颍川百草生家后院偷酒。
独饮最是醉人。
他喝得浑浑噩噩,神思漂浮,绵延千里。
游经梁都时,看到满城火光,疑心是起了火,便招来一大片雨云。
事了拂袖而去,深藏功与名。
原本是良辰美景。大梁国君夜宴群臣,庆贺诞辰,千灯齐放,被一场忽如其来的雨浇得不欢而散。
国君孟宸极震怒:“这天道与我作对不成?”
国师忙言:“陛下一统乱世,勤政爱民,有功无过,天道岂会与陛下作对?想是道门那帮修士又在作妖。臣观道门之内,以太微宗威势最大,谋逆之心最甚,需万加防范……”
出头的椽子先烂,天下第一宗,自然是个巨大的靶子。
太微宗宗主李刻霜,目前还不知道自己宗门被人惦记上了。
他脑子天生缺根弦,要不是天上掉馅饼收了个好徒弟,把宗门上下打理得顺顺当当,恐怕还没那个福气当天下第一宗宗主。
昨晚在那块荒芜的半山腰呆了一宿,李刻霜千呼万唤,都没能再把李无疏喊出来。
这让他疑心那时月光投在山壁上的警示之言,不过是他对李无疏思念过度,而产生的一段幻觉。
太微宗长徒江问雪晨起梳妆,将宗门诸多事务处理完毕,才来师父居所询问昨晚战况。
以李刻霜的斤两,定然赢不了阮柒,但必要的关心还是要有的。
进门却见李刻霜如坐针毡,抓耳挠腮,一会儿来回踱步,一会儿铺纸研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