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拥春色入龙台(167)
“传下去,母亲为大楚而生,亦以命换国家存亡,刻录丰碑,同太子殿下,择吉日下葬。”
宋清梦的手一顿,抬眼,只见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从褚星河的脸上滑落。
他愣了下,一把将人揽入了怀中,在他耳边轻声道:“殿下,向前看,向前看。”
他没有说节哀,因为他知道,褚星河的眼泪并不是因为悲伤而流的,那是一种近乎自我摧毁的悲痛。
太后不爱他,他对这个女人也没有什么深刻的感情,可那一刻,一国之母的意义似乎清晰,他向天地而跪,发誓一定要扛起天下。
这是一个皇子必须要面对的事情,可是当他做出这样的选择时,没有人考虑到,甚至没有人想到。
他也不过十八九岁啊。
褚星河的身子颤了颤,抬手抓住宋清梦的手,将它从自己的脖子上取下,低下头。
宋清梦一怔,以为自己被拒绝了,随着他一并低头,只看见自己一手的血,红的触目惊心。
“抱歉...我...没注意到。”
然而褚星河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抓起他那只受伤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帮他轻轻抚摸自己的脸颊。
宋清梦跟着他的动作,鼻尖一阵酸,转身的瞬间,眼尾便更红了些。
他该拿这人怎么办呢?
他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将军,别离开我。”褚星河的声音低沉而沙哑,落在耳朵里,更叫人心疼不已。
宋清梦看着他,喉结滚动了下,闷声“嗯”了一声,踮起脚尖抬起头。
那个吻充满了血腥味儿,像是最残酷的承诺,和最痛苦的道别。
明明是阳春日子,太阳正高,把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明明太公街边依然热闹,小商小贩仍旧在自己的位子叫卖,街口清真店的烧麦香味儿散出来,傍晚仍旧是万家灯火。
明明什么都没变,可是当宋清梦推开安国公府大门的瞬间,好像什么都变了。
上次离开的时候,雪下满了院子,他藏的花化作了花泥,白梅结了满树,比南山寺中的还要好看。
如今归来,绿草茵茵,太公正蹲在院子里,抬手赶了赶身边的蚊虫,听见声音,转头冲宋清梦笑了笑。
宋清梦没有和褚星河一起回来,宫中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他本想留在那陪他弄完再回,但鉴于殿下很容易在深夜色心上头,于是宋清梦为了不打扰他,先回了府中,也好看看太公。
毕竟先生对于太公来说......
“太公,你在干嘛?需要我吗?”他装作若无其事的问道。
安国公听了,看向他,过了会儿答道:“我在和老陶叙叙旧,你去给他端杯茶,泡过水了,别凉着。”
这话前言不搭后语,宋清梦怔了下,还是按照他所说的去倒茶。
他控了两下,却没有一滴茶水倒出来,宋清梦不由得有些懵,于是打开茶壶看了眼,道:“太公,这茶,没泡呀。”
“不可能,老朽刚泡好的,你去拿旁边老陶的杯子,他就坐在那儿呢。”
宋清梦瞪大眼睛,看着空无一人的座位,又转头看向安国公的背影,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手中的茶壶险些砸在桌案上。
老余
宋清梦颤抖着手指将茶壶放下的时候,安国公刚好转头看着他,像是有些恼怒,为什么他还支在原地,什么都没做。
然而和他下一步做的事情比起来,宋清梦倒不如他真的责骂自己。
只见安国公捋着胡子走过来,目光呆了下,随后眼睛微微弯起道:“老陶啊,小清梦有点不懂事,你带他走的时候,记得帮我多说教说教他。”
宋清梦看着太公从自己身侧擦肩而过,笑眼盈盈,撞到自己的那一刻,好像丝毫没有感觉似的。
他的手控制不住的发抖,明明是春日,却比冬天更叫自己失魂。
“哎,宋晨,你和阿宁一起去南山寺没?这次走的匆忙,拜拜平安不是坏事儿,知道了吗?”
安国公转过头,对宋清梦说道,可对他脸上诧异的表情,却仿佛没有看到。
宋清梦愣了下,紧接着,竟然掉头跑开了。
他很少主动去逃避什么,更多的是接受,他能接受许多事情,远比同龄人要成熟,他自以为自己没有什么受不了的,自以为只要坚强,就没有什么路走不下去。
但是现在,他忽然不知何去何从了。
回来的路上他一直想质问太公,为什么要为自己安排这样的人生,为什么让他毫无选择。
他想歇斯底里的去喊,去报复,去争取。
可是现在除了逃跑,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这是被安排的路,可他是独立的,这条路也是他选择的,一味将责任推到其他人身上,不由得就显得自己太过可耻了。
他一路的跑,好在夜深了没人看见他的无助。
却不小心撞到了什么人,那人一身红的发暗的官服与他擦肩而过,偏头看向他,刚要打招呼,却被宋清梦狼狈的离去丢在了原地。
都彻张了张口:“哎!世子殿下,正巧九殿下让我找......”
九殿下。
对,只有九殿下了。
他离开家,离开长安城,离开太公,离开了先生。
他只有褚星河了。
宫中不允许随意翻墙扰乱秩序,宋清梦以往是最循规蹈矩的人,他不愿意给自己找麻烦,也不愿意别人因为自己而麻烦。
可是,远处的红墙边,他三两下便翻身而起,只顾着跑的更快,仿佛再快一些,那些胡乱揣测的、真的假的...都追不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