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拥春色入龙台(76)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同路不同路这件事情的界定本来就是最模棱两可的,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要走的路,因为每个人的生活环境和背景本身就不相同。
人们大多更愿意成为盟友,而不是同行的人。
人和人只能同行,不能同路,就像当年在兖州分开的李杜二人,像隔着百年重逢的霍辛二人。
许是看出宋清梦眉宇间的犹豫,褚星河皱起眉头,低下了头。
“同路,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我要到哪里去,你同我说过选择,可我从来没有选择。”他踟蹰半晌,终于正面回答起了褚星河的问题。
褚星河听了,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我不勉强你。”
“可是,”宋清梦又说道,抬起头,看向褚星河的眼睛,像是终于下决心做什么事情一般,“可是既然我们的路有交叉,哪怕只是一个驿站,哪怕这个驿站是你一砖一瓦建成的,哪怕你的路的尽头不是我要的终点,同路的片刻,也并非不是一种享受。”
他没有直说自己的意思,但是褚星河却听的真真切切。
“所以你接受了?我可以帮到你了?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愿意帮我?”他的神情激动却又慌乱,黯然的瞳孔亮的如同夜空中的启明星,语无伦次道。
“谁帮谁不重要,你只需要记得,今日,我决定与你同伍,不单是因为我父亲的死,也不单是因为这些日子你为我做的事情,不为了那把伞,也不为了骠骑营的援粮,只为了你。”
宋清梦正色道,奇怪的是“只为了你”这四个字,放到别处,换作不同人来说,都是一句暧昧至极了的话,只有宋清梦,这四个字被他嚼的仿佛沿河的鸳鸯灯,是至情至性,最纯粹的告白。
告独白,告心意,不只因为爱而存在。
不必动心,只要一点接受就够了,褚星河不自觉笑出了声,夜色里,他一手捂着眼睛,比褚仲安笑的还不明所以。
不过宋清梦知道他为什么笑,于是自己也情不自禁的勾起嘴角。
其实最好最终的选择,早就摆在他面前了,他不知道褚星河在执着什么,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与众不同能叫他一眼看中的。
他只是在走自己的路,而那个人为了和他同行,生生辟出了一条血路,叫两个本可以一生毫不相关的人的后半生,锁在了一条铁链上。
向上是无边的天空,向下是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安国公,清梦他...怎么样了?”陶文很少主动关心什么人,特殊的两个,一个是皇位上的九五之尊,另一个便是自己那宝贝小徒弟。
安国公此时正刚从车上下来,黄公公扶着他,撞见了刚从陛下寝殿出来的陶文。
“陶先生,陛下有事急宣安国公。”黄公公说道,然而安国公摆了摆手,权当没关系。
“没事,跟我见什么外,实不相瞒老陶啊,清梦已经好了,还在家逗鸟呢。”安国公笑道。
陶文听了,喜笑颜开:“那就好,那就好!所以那鸟也好了?”
安国公点点头:“叽叽喳喳围着清梦飞了一上午,可不是好了吗?幸好,这鸟毕竟是当年陛下赐给我的,人老了不中用了,若是养不好,都不知道怎么鸣谢圣恩。”
“哪里的话,那我便不打扰了,先行告退。”陶文抬手,冲安国公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安国公抬头,那一夜,他吓得满头白发,过去不见老,总觉得硬朗又随心所欲的人,抬起头,望着不远处的门,两只眼睛突然茫然又浑浊了起来。
这尘世的泥垢,终究没有忘记这个依旧在风云中残灯末庙的老人。
安国公府内的金丝雀活泼可爱,总是衔着树枝到处飞,时而还会捡石子给他,老头子喜欢的很,经常一个人自顾自的同那鸟说话打发时间。
所以哪怕宋清梦不在府中,院子里也总是热闹的。
然而那只鸟的来处,其他人不知道,陶文却不会不知道。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陛下赐的,而是太子殿下在宋清梦拜陶文为师的时候送来的贺礼。
也就是宋清梦晕倒的第二日,尚方宝剑出鞘,只听见一声哀鸣,再也没有人在安国公府外见过那只金丝雀。
血溅他乡。
就像安国公那位人人称赞的忠良女婿。
皇上的寝宫为自己的叔叔敞开门,两位内侍将安国公请进去,便站在外面充当守卫。
“咳...咳咳...”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人,低着头,抵在金玉盆里,咳出几口血来。
安国公走过去,关切的询问道:“怎么如此严重?分明前些日子气色还算好。”
皇上抬起头,额头上的纹皱起,层层盘根,如同老树的年轮。
“叔叔,朕活不久了。”
他望着安国公,如释重负道:“那些人等不及了,朕曾经答应过您,非急事,绝对不会将您牵扯进来。此时...大概算是急事吧,朕这大好江山还没来得及多看一看,便可能再没有机会了。”
“朕...对不起您,无颜面对您,但是如今,朝中无人可信,别无他法,毕竟是您打下来的江山,所以在此厚颜无耻的...请求您,还望您能将大楚的江山,替朕传下去,哪怕这史册都记朕是昏君,或者将朕除名也无妨。”
安国公蹙眉,看着他,眼中竟然有些迷茫。
当年陛下执意要自己这沉迷于酒色的儿子继承皇位的时候,他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也因为这件事,在新皇登基的当天便告诉他,自己请辞,终生不入朝政。
这句话,他坚守了将近半生,如一切人的愿,和女儿女婿享着天伦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