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拥春色入龙台(78)
陶文的那句“史书记载”死死刻在了他的脑海里,自此,他总想做些什么来证明自己,证明给这两个看不惯他的人来。
他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又过了十几年,终于在前几日想明白了这两人当日的话。
那两个巴掌把他打蒙了,也打傻了。不仅叫他停了七日的早朝,冰敷了六日不敢见人,亦死死的刻在了他心里,叫他自以为是的过了十余载光阴,才在那日无人可唤的榻上大彻大悟。
“叔叔,朕回不去了,朕以为自己这些年是在努力做好一点,有愧于清梦的父母,所以才使策助他历练一番,连同星河,都是朕精心培养的继承者,可是朕好像...突然不知道怎么做了。”
“朕当年喝了酒,又遭人算计,便决定娶贤妃,可是朕后来不敢娶了,不敢面对清醒后的理智。朕将婚期延了三年,却一直都不敢碰她,但是朕待她不薄...朕向你道歉。”
“朕坐在这龙椅上,无时无刻有人想要朕的命;躺在榻上,不敢再叫美人入怀,生怕是他人派来的刺客;朕害怕打草惊蛇,所以想把消息都捂住,朕没有亏待任何一个儿子,可是朕的儿子都想要朕的命啊!”
“他们想要朕的命根子啊!咳咳咳咳....”
他情绪激动,眼神无光且茫然的看向安国公,后者静静的看着他,眼里尽是浑浊。
他们两个人,年纪加在一起也有一百岁了,百年的光阴,硬是没叫这任何一个人活明白。
十多年前的金銮殿外,一个声嘶力竭的哭喊着,另一个正言厉色的训斥着。
十多年后的寝宫里,一个成为悲痛欲绝的强弩之末,另一个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安国公终于明白,这荒谬的十余年里,他一直认错了凶手。
他混乱思绪中的一个推断,就这样东拼西凑的为自己凑清了理由,一个可以责怪自己讨厌的人的理由,一个可以让自己远离纷争的理由。
是他在逃避,是他昏庸,是他从一开始就错了,从一开始就没有保护好宋清梦。
他早猜到皇上看中褚星河,所以在褚星河向他伸出“援手”的时候,装作无可奈何的接受了。
他以为自己是在为宋清梦铺路,实际上亲手将自己身边剩下的最爱的一个人推向了万劫不复。
“叔叔,求求您,求您帮帮朕,让星河上位,让真正的天子守住大楚,朕前半生自以为高人一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后半生却只想着要做些大事来,青史留名,万人敬仰。”
“朕...朕现在不要了。”他咳出一口血来。
“朕现在只要大楚还在,可以什么都不要,朕是昏君,但这天下,不能因为朕而灭亡啊!!!”
他说完这话,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安国公连忙起身去扶他,却被他拒绝了。
门外的黄公公听出不对劲,和想起什么事儿走回来的陶文一同推开门,只见安国公的手架在皇上的身子上,一双眼睛血红,落下一滴泪。
“叔叔,求...求您。”
他们只听到这一句话,便看见皇上的手软软垂了下去,摔在病榻上。
他已经骨瘦如柴,那被子又厚重柔软。
窗外下着大雪,宋清梦撑着伞,手里握着车撵的把手,褚星河坐在里面,抬头看着他,冷不丁,捂住心口。
宋清梦连忙低下头,询问道:“怎么回事儿?你怎么样?”
褚星河摇摇头,抿了抿嘴:“只是有些许不安罢了,还要麻烦小舅舅在这种坏天气送我去见父皇。”
话音刚落,一道白色的人影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从安国公府的屋檐上掉下,满脸血痕,慌慌张张的低下头,支支吾吾要说些什么,却不敢看褚星河。
“檐花?”褚星河蹙眉,听不出语气。
“殿...殿下,皇上...皇上他。”
“父皇怎么了?!”褚星河连忙问道。
檐花抬起头,喉咙上下滚动道:“皇上,驾崩了!”
檐花
褚星河早习惯父皇对自己的忽视,过去十年更是除了必须应酬的节日,见不到这位将自己关禁闭的父亲几面,他也期待过、失望过,到后来放弃过。
他开始学着看书,练武,琢磨人的心计,同先生讨论朝堂为官做人的奥义,他为了不接受了自己不被重视这件事,所以这些年一直尽自己的努力被人看到。
褚星河真的想等到真相调查清楚,等父亲的一句夸赞和一句“对不起”。
可是自古皇家薄情薄义,人的一生没有那么多的等一等,他本以为还有时间,能给父皇一个意想不到的崭新的褚星河,可是好不容易他成为了自己想要成为的样子,也有能力去调查当年的事情,一步步下棋等待赢盘,最终却仍旧落得个百密一疏。
似乎好像那个人再也不能向他道歉了。
褚星河的指尖微微发颤,抓着车撵的手愈发苍白,雪下得很大,明日便是他的生辰。
宋清梦是个外人,也不知道褚星河曾经经历过的事情,只是意外了一瞬间,表情有些怔愣,又很快垂下视线,尝试在这人的身上找到一些反应。
然而这人的情绪一向太过于收敛,他寻了半天,才缓缓伸手握住了褚星河的指尖。
那狐裘大衣下的身体有些冰,而他的手心很热,热到褚星河主动将他甩开。
檐花跪在地上,不知什么时候换的一身白衣竟显出血色,宋清梦蹙眉看了过去,便知道这血色不对劲儿,像是挨了别人的打,不过檐花这么厉害的人,轻功如此好,就算是被人追也应该知道跑啊,怎么会硬生生的叫人打的皮肉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