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语(37)
“交通事故”,我以可见的结果告诉他,“意外”。
他的脸映在窗玻璃上,穿在灯火朦胧间,“司机呢?”
“秦恪就是司机”,我只当听不懂,“当场身亡”。
对面一辆轿车打了车灯,将车窗刷白一片,“我是说造成交通意外事故,导致他身亡的那个司机”。
“死了”,我向前探身,在他耳边道,“干干净净”。
他避开脸去,“是什么人?”
“有罪之人”,我瞧着他的耳朵,“替他脱苦海”。
“为什么要处理他?”,本是无立场者,自站立场。
我不言语,他便无声。
“你是来盯着我的?”,难得,他一连串的问。
“一半是”,我诚实地回答。
“另一半是什么?”,红灯,公交又停了下来,他偏过半边脸来。
“我在第一天便已经告诉你了”,掌心的红已经干涸,手指蹭过隐隐作痛。
他的目光,落过来。
到站了,他没有下车。
我没有问他原因,我也没有下车。
我们一直坐到了终点站。
他下了车,我跟在他身后。
走了一公里,下了主道,折进一条小路。路灯一盏一盏地暗下去,到最后,只有天上的星辰望着我们。
夏夜里的风,吹得人表情僵硬。
我看着言律转过身来,活动自己的脸部肌肉,“你要杀人灭口?”
“为什么要杀你?”,他问。
“你不杀我,便没法子摆脱我”,呵一口气,掌心更痛,“当然,杀了我,也只是摆脱了,我,而已”。
他轻轻笑了一笑。出乎意料。
“请你”,他说,他慢慢地走过来,“将这个交给齐章”。
一个白色的信封,没有发件人,也没有收件人。
“这是什么?”,摇了一摇,毫无重量似。
“你若是想知道,打开看看”,像是怂恿一般。
既然他这么说了,我还有什么不打开的理由。
里面只是一张纸,纸上两个打印字,方方正正地,黑体居中:罗慎。
“是个名字?”,我将它里外翻了个个儿,再无它物,“什么人?”
“或许齐章会告诉你”,故弄玄虚。
我折好了纸,仍旧放回信封,“来这么个地方做什么?”
“烧纸”,他取下了肩上的书包。
“翘课不说”,我笑他,“这下还要把课本烧了?”
书包打开来,却并不是课本,而是一沓沓我绝对没有想到的东西:纸钱。
“你……”,一时间我简直语塞,“这是搞哪一出?……”
无人的荒野,土地干燥,言律捡了些破草杆,挖了一个浅坑出来,几张纸引着了火,便将些叶子丢了进去。
纸钱一张张地扔进去,他的神情,看不出究竟是在玩笑,还是当真上了心。
“你要祭奠什么人?”,我自他手中抽过一摞来。
他的面容映着火光,有了情绪,“死人”。
“废话”,我驳了一句,扔了一张,“你见过给活人烧纸的?”
他抬头,星光与火光在他眸中争绕明灭,“罪人”。
火星炸起,我将它们捉在手心,不觉温度。
罪人。已经死去的罪人。
以何种方式死去?
“那里面,也有周禹鹏么”,炽焰,沿着喉灼下去。
愈来愈烈了。
尘土扬了他满身,火苗收了性子。那只钢笔扎进他的肩膀时,他就那么盯着我。
“言律,你这叫猫哭耗子,虚情假意”
血洇透了他的白色衬衫,他躺在那里,没有动。
手指作笔,将艳红作画,自肩膀延至喉间的一道咒语。
我要将那咒语,吞下腹中,成为秘密。
阴魂不散
Letitia Collins,爱尔兰籍,登记出生日期1983年7月26日,2011年5月21日持旅游签证入境中国,2011年6月8日意外坠崖身亡。因无其他亲属,是由其在中国的一位朋友协助办理的一应手续。
“你们猜这位朋友是谁?”,秦曼一面灌着咖啡,一面读着刚收到的报告。
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瞧了过来。
“提示:霍群琳”,秦曼用着引导的口气。
闻彧与关霈同时开口,“秦恪”。
“不不不,等会儿”,沈知非的清晨困意顿时散了个七七八八,“如果她在2011年6月就已经身亡,那同秦恪结婚的那个女人是谁?”
“霍群琳啊”,这次是秦曼与龚易青异口同声。
沈知非噎住,“她已经死了……”
“当时是有报案的,这是尸体照片”,秦曼将屏幕横了过来。
“脸差不多都毁了……这能认得出是谁……”,沈知非看得直皱眉头。
“这是琳琳,真正的霍群琳”,闻彧指着报告里的体貌特征记录,又自手机里翻出相册,“琳琳的身高在一米七左右,比我们所知的那位高得多。你看锁骨这个地方,这块黑斑,还有右手食指的这道疤痕,都同尸体一模一样”。
沈知非忖着,“死的是Letitia Collins,但尸体却是琳琳的……”
“冒用身份”,闻彧给出结论,“Letitia Collins于2011年5月入境,同年6月意外身亡,而那时也正是琳琳失踪的时间”。
“死亡鉴定报告呢?如果真的是琳琳,Letitia Collins的指纹怎么可能与尸体对得上?”,沈知非不认同。
“她只是意外身亡,况且有秦恪认领尸体,也不做尸检,搞哪门子的指纹对比?”,秦曼道,“当时又没人怀疑她的身份”。
“琳琳并不是失踪,而是已经死了”,闻彧轻声道,“老院长是等不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