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语(90)
更可笑了。
可我一点也笑不出来,只是对她说,“您看了这一辈子,莫非不知道有些路一旦踏进去第一步便回不了头么?”
“无论哪条路,走到底无非都是个死而已”,孟鹤青道,“但这条路,你真的想走下去么?”
这一次,轮到我无话可说。
“还有那个孩子……言景”,孟鹤青的语声有了波澜,语尽意不尽。
“我会带他走的”,就当我,不愿食言吧。
孟鹤青转过身来,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头顶,“你……他需要引导,不能是你”。
我抬起头,看到了她的眼睛。
我读懂了那目光。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却又无比精准地打破这氛围。
无法识别的未知来电,但我知道是谁,“怎么了?”
“还记得那个叫白昱的女孩子么?”,马修斯没头没尾地问。
“说重点”,我没功夫听他天南海北地废话。
“她死了”,马修斯说了重点。
“所以呢”,我并未理解他的意思所在。
于是马修斯解释道,“她被一刀扎进了心脏”。
脑子空白一瞬,但我很快恢复了思绪,“是谁在模仿?”
“一个想见到他的人”,马修斯道。
我自然知道所谓的“他”是谁,但想见到他的人…...
“是谁”,我有点不想去思考了,或者说,我拒绝了那理智所告诉我的判断。
马修斯啧声,“你是在装傻还是真的想不到?”
“不可能”,我是在对自己说。
马修斯冷笑一声,“不可能么?”
没有什么不可能。岂非是,早有预料。
但未想到他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马修斯又说了什么,我一句都听不进去了,我挂断了电话。
引导?呵,荒诞至极。
引导他的,不是我,不是你,也不会是任何人。
他是撒旦之子。
离开前,孟鹤青交给我一只盒子。方形,木制,盒身刷了一层透明的亮蜡,三十厘米长,一个手掌高。
盒子里有两张相片,其中一张是言律,另一张是个瞧着不过一两岁的孩子。
翻过相片背面,各有一行字。
关瑟,两岁。
言律,二十一岁。
“为什么要给我这个?”,我问她。
孟鹤青笑了笑,皱纹似乎舒展了许多,“再见,孩子”。
走出去很远,我回过头,孟鹤青蹲在墓碑前,用一块手帕轻轻拭去灰尘。
马修斯仍旧是那个样子,毫不上心,似乎从未在意过什么。
他正用一块雪白的毛巾擦着玻璃杯,认真又专注。
“想好了?”,他问我。
我盯着那颜色奇怪的液体,“这真的不是毒药么?”
“ARK对言景很感兴趣”,他给了我一杯水。
我拿起那杯奇怪的酒嗅了嗅,“是你感兴趣吧”。
马修斯笑了笑,“你脱不了身,他也无处可去,不如呆在一起”。
我试着尝了一口,“太他妈难喝了,祝你早日倒闭”。
“我这店又不是靠卖酒赚钱的”,马修斯摊手。
我将酒杯顿在吧台,“对,你这魔鬼头子,我们都是你的杂兵”。
“别”,马修斯笑道,“我可不敢惹你,大名鼎鼎的霍德尔一向是不论级别,格杀勿论”。
我将那杯毒药吞下了肚,喉咙如被千根针来回穿透,我说不出话来。
“什么时候走?”,马修斯将水杯推过来,“言景现在被盯着,合适的机会不多”。
“快了”,我被呛得好一阵咳嗽,辛辣直冲进眼睛,额角的血管跳得厉害,“很快,我就会看到他的结局”。
他确实同贺星很像。
他们不需要别人拯救,因为他们知道,没有谁能够拯救谁。
他们只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结局。
我给不了贺星曾经想要的结局,但现在,我能给他最后的终局。
避开那个盯梢的警察并不难,深夜,我再一次走进了那间屋子。
客厅里依旧静悄悄的,几间卧室的门都关得很紧。
我推开了言律的卧室门,轻轻走进去。
没有灯光,只有星光。
我走到落地窗旁。
言景抱着糖果盒子,缩成一团睡着。
我试图将盒子抽出来,却惊醒了他。
“小声些”,我轻声告诉他。
言景抱紧了盒子,“你要做什么?”
“把盒子给我”,我瞧着那双亮如明星的眸子,“你不是想救他么?”
言景瞧着我,终于松了手。
打开盒子,五彩斑斓的糖果。我翻出那颗空白的红色胶囊,用另一颗替换了它。
“这是什么?”,言景问我。
“这是言律想要的结局”,我合上盖子,“过几天,你应该会见到他,将这个交给他。记住,不能被别人知道,这是你和我的秘密,也是你同他的秘密”。
“哥哥想要的结局?”,言景努力思考着。
我揉了揉他的头发,他没有反抗,只是呆呆地想着。
2019年7月10日,言律,服毒,死亡。
离开的那天,言景仍是抱着那只糖果盒子,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整整一个月,他没有开口过。只有扎进我手掌里的一刀。
我很轻易便能躲开,但我没有躲。他盯着那柄刀,抓住刀柄,将它一点一点地拔了出来。
刀被丢在地下。
又过了一周,他终于开口了,“我要回去”。
“去做什么?”
“我要杀了他”,他的眸子更亮了。
“谁”
“关,霈”,一字一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