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框中的少女(19)
过了许久,才哑声道:“今天是小也的忌日。”
边寻动作一顿,抿紧嘴角说:“我知道。”
“可她们不知道。”许见微压抑的要紧嘴唇,“她们竟然没一个人记得今天是小也的忌日。”
“她们”指的是谁,边寻心知肚明。
许见微见他没说话,便继续道:“边寻你说凭什么?凭什么我们活在痛苦之中,那群杀人凶手,却在杀了人之后,依旧活得那么心安理得?”
红灯读秒跳绿。
边寻猛的踩动油门,任黑色轿车飞速疾行在马路上。
暖色路灯打在他的脸庞上,露出棒球帽下那双冷峻空洞的眼。
“快了,”他眉眼沉沉道:“很快就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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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快了?”十一年前,边寻曾这么问过春也。
春也抱着日历,伸出三根手指解释道:“确切来说,还有三个月。”
“三个月?”边寻不解。
春也笑眯眯道:“还有三个月就是你计算机考试的日子啊。”
彼时才十几岁的边寻,轮廓稚嫩落拓,没有十一年后宛如行尸走肉的绝望,眼中有温度,嘴角有笑意。
他接过日历,指着其中一个日期说:“再有两个月零十天,也是你要参加新港市艺术节决赛的日子。”
说完后,并没有得到春也的回复。
他诧异地抬起头。
春也正笑着看他道:“你连自己的比赛都不记得了,为什么把我比赛的日子记得这么清楚?”
边寻一愣,接着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自卑与胆怯,不说话。
春也疑惑的叫他:“边寻?”
边寻抿紧嘴角,难堪道:“春也,我跟你不一样。”
“不一样?”春也有意活跃气氛,“因为你是男生,我是女生?”
边寻摇头:“我只是个职高生。考证,参加这种大型比赛,对我来说意义不大,还不如趁早出去找份工作……”
“你不能这么说!”春也生气的阻止了他的自轻自贱,“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理科生,在计算机方面真的很有天赋,不该被这么磨灭!”
边寻自嘲道:“……即便再有天赋,再厉害,又能怎样?在别人眼里,我照样还是杀人犯的儿子,他们照样还是不敢接近我。”
甚至连跟他住在同一栋楼,都觉得晦气恶心。
“可是我敢啊。”春也说。
这句话瞬间将边寻剩下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春也。
春也笑着道:“虽然你因为你爸爸,一直封闭自己的内心,不愿意让别人接近。但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其实是个非常温柔非常好的人。”
那一刻,风过林梢。
繁密的梧桐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阳光透过丫杈照在少女身上。
她全身都沐浴在阳光下,泛着淡金毛流,仿佛天然会发光。
站在阴影中的少年,看着她的眼神执拗而认真,里面充满了渴望。
然而下一秒,画面突转。
寒风呼啸,雪夜冰冷。
边寻不知打了多少通电话,始终无法联系到春也,万分着急。
他深知春也不是随便关机的性格,担心她出了什么事,打开自己组装的电脑,找到了春也手机的定位。
上面显示,她现在正在学校。
马上都快晚上十二点了,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去学校?
边寻察觉到了异样,从租屋角落推出辆破旧的二八杠自行车,冒着风雪冲了出去。
午夜时分,克罗顿私立国际高中校门紧闭,连看门的保安都没有。
边寻再次拨通了春也的号码。
那头依旧还是没人接。
他看着手机上的定位,不再犹豫,翻墙溜进校园。
偌大的校区空荡荡的,雪色肆虐,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慢慢被无尽的寒冷和大雪吞噬。
边寻做的这个追踪软件比较粗糙,无法精准定位春也的位置,只能用脚来丈量这个一望无垠的偌大校园。
他挨个把教学楼的教室都查了一遍,依旧没找到春也。
正想去画室,忽然听到有人在钟楼天台争执。
恍惚间,他还听到了春也的声音。
听到她在叫“姐姐”。
边寻循声望去,却看到了这辈子永远都无法忘记的一幕。
他看到春也冲断天台的围栏,从数米高的天台掉了下来,被那座尖锐瘦长的哥特式雕塑从腹部贯穿。
鲜血染红了雪白的雕塑,烧灼了他的眼。
眼前这绮丽诡异的画面,不断冲击着边寻的视觉神经和心脏。
他突然失了声。
发不出声音,喊不住叫声,只能强压着腿软的恐惧,去找春也。
从教学楼楼底到钟楼前的那座雕塑,不过短短几十米。
但却是他这辈子走过的、最漫长的一段路。
他几乎连滚带爬到那,脱力的跪在雕塑脚边,如一个虔诚的信徒,仰头望着自己心爱的少女被献祭。
没有血色的嘴唇开开合合的张了好几次,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于是他嗫嚅着,哽咽着,小心翼翼地如往常那般叫道:“……春也?”
回应他的是呼啸作响的风声。
风雪鞭笞着他的身躯,黑夜在慢慢吞噬他的一切。
他抬着张跟雪一样煞白的脸,眼角氤上丝潮红,哽咽声更深的再次试探着叫了一声:“……春也?”
春也悬挂在半空中,再也不会像往常那样笑着回应他。
只有他的鲜血,顺着雕塑,一滴滴落在了他的脸上。
边寻哆嗦着摸了摸脸上温热的血液,终于相信春也死去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