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语嘉明白沈年昊为什么催得那么急,是想赶在下学期开学前把生物系的宣传册更新升级,同时还想以她的名义申请几项新科研经费。
“可是主任,如果没能弄清楚这些数据的真实性和准确性,报告写得再漂亮,也出不了真正的成果。”
沈年昊板了脸,连语气都比平时要严厉些:“语嘉,你这话的意思是在质疑其他同事的工作能力和态度?”
陆语嘉垂眸:“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确保报告更准确真实,也更有研究价值。”
“你好好把你手头上的工作完成,就是价值。”
陆语嘉心里不太舒服,不仅因为沈年昊的态度,还因为她越发觉得这些数据的确有问题。
但这样跟主任僵持下去,除了当面吵起来,得不到任何有效帮助。
她回了办公室,又查了不少资料,仍觉得自己的判断可能性更大。
这么明显的差异值,真正懂植物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可是沈年昊今天的态度也很明确,就是让她按照提供的数据写,别去纠结数据如何得来的。
这种郁闷心情一直持续到下班回家。
吃晚饭时,苏栀苒见她闷闷不乐,关心道:“今天工作不顺利?你看上去不太开心。”
陆语嘉今晚确实胃口不大,筷子很少碰菜,只一挑一挑吃点米饭。
“跟领导有点矛盾。”
苏栀苒想了想:“和你今天忘记拿U盘有关?”
“没有,是另一件事。”
苏栀苒试探无果,只能另想他法。
谁知吃完饭后,陆语嘉在沙发上静坐了会儿,竟主动诉说起来。
“我其实不是个爱挑刺爱吵架的人,但今天我在主任办公室的时候真有想吵架的冲动。”
说完后,她想起当时的场景又是一阵苦笑。
苏栀苒当然不会错过陆语嘉主动提及工作的机会。
“他给你的工作太多了?”
陆语嘉摇头,却没有立即说下去。
她蹙眉的样子和平时的温和内敛不太一样,有一点点让人觉得心酸。
苏栀苒看久了竟想伸手去帮她抚平眉梢。
好在她理智仍在,将手握成拳静静放在膝头,面上倒是有几分关切。
陆语嘉有些烦躁,还有失望:“我一直认为做研究最基本的守则就是不能忽视规律和客观,否则一切的研究都只是形式主义。
而且,如果那些被研究的对象得不到妥善对待,完全沦落为用来获取成绩和利益的工具,那也有违初衷。”
苏栀苒抿了抿唇:“你觉得初衷应该是什么?”
陆语嘉眉头依旧紧锁,看向苏栀苒的时候眼神坚定:“想更了解植物,更了解大自然。”
苏栀苒唇角微动,心中却是一声冷笑。
多么冠冕堂皇的说辞,就因为想要更了解,所以不断去破坏去侵蚀甚至去掠夺吗?
“我感觉现在被主任推着往前走,走上一条和我初衷越来越背离的路。”
陆语嘉的失望越来越明显,罕见地显出一丝迷茫。
苏栀苒见她这样,有些动容。
确实难以把陆语嘉和探险队那些唯利是图的人相提并论,虽然她和A大,和探险队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别想太多,坚持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就好。”
陆语嘉意识到刚才失态,迅速收敛了情绪:“我刚才吐黑泥,让你见笑了。”
“这算什么黑泥,谁能每天都高兴。”
陆语嘉还没说话,苏栀苒就突然站了起来:“你嗓子好像还没完全好透,家里也有罗汉果,我再给你泡一杯吧。”
过分的温柔和体贴又来了。
陆语嘉眉心跳了跳,也跟着进了厨房。
她在苏栀后身后,看着她忙碌,又不能把话说得太直接。
“栀苒,在家里的时候你可以随时做自己,不用那么累的。”
苏栀苒刚把水壶放回底座,听到这话后手明显一顿。
她这是看出来了?
不应该啊,我明明是按照人类贤妻的标准来的。
这样温柔体贴贤惠,也不好?
苏栀苒咬唇,陆语嘉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呢?
她背对着门口,陆语嘉只能从玻璃窗上见到她大致的表情变化。
“你已经很好了,不需要再刻意做什么的。”
苏栀苒深吸了口气,转过身来时又是微笑依旧。
她把泡好的罗汉果茶递给陆语嘉:“我现在也在做自己。”
她确实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
陆语嘉见她不愿正面讨论这个话题,也不好追过去把根翻出来。
温柔体贴比怒目相对好多了,她只是不想苏栀苒太辛苦罢了。
陆语嘉想了一整晚,第二天决定亲自去实验室看看。
对数据产生疑虑后她就没办法再像之前那样坦然地把内容往报告里填。虽然到时会有署名分工,数据真出现大问题了责任肯定不是她一个人背,但终究这份报告要出自她的手,她得对自己负责。
谁知去了实验楼,那间实验室她却进不去。理由是除了系统报备外还需要沈主任批准,等于双重审批。
陆语嘉蹙眉:“我现在负责报告的整理,连实验室都进不去?”
“陆老师,最好还是先跟主任说一声,我们也不想为难你。”
拦住她的是田爽,何教授团队中负责数据记录的小组负责人。
陆语嘉和他交情一般,如果不是因为何教授入院,她几乎不会和田爽有直接往来。
硬闯是没用的,陆语嘉转身离开,径直去了沈年昊办公室。
听说她想去看新样本,沈年昊倒是不像昨天那样严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