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遥一整天没收到陆昭消息,有点奇怪。
她主动发过去几条,也没人回。
等下午陆昭才可怜巴巴地打来电话,说自己好惨, 发烧进医院了,家里人各忙各的, 都没人照顾她。
舒遥着急忙慌地去医院,到病房才发现哪里没人照顾。
陆昭家境优越, 住院都是高级病房,匹配的护士阿姨一个不少。
舒遥知道,陆昭就是在撒娇。
她走到床前,假意打陆昭的胳膊,“撒谎精。”
陆昭浮夸地“哎哟”一声,头一歪,假装再次昏迷。
舒遥忍笑,起身,“那好吧,既然某人又睡过去了,那我只能回学校了,明天再见吧!”
说着转身要走。
下一秒手腕被人攥住。
扭头,对上陆昭笑眯眯的眼睛。
“嘿嘿,错了,姐姐。”
舒遥看着陆昭苍白的脸,真的想把她抓起来揍一顿。
最后当然是不能揍,不仅不能揍,还要哄着捧着才肯好好吃饭。
吃完饭这人闹腾着要洗澡。
医生特意交代过,陆昭还有点低烧,全身毛孔是张开的,不能洗澡,更不能着凉。
舒遥严肃警告:“不准动。”
陆昭这人讲究,从小到大过着金枝玉叶的生活,不让她洗澡不如杀了她。
最后舒遥不得不建议:“我给你擦擦就行了,又没人嫌弃你。”
陆昭闻声一顿。
只有她们两个人的病房里,安静,白炽灯透亮,舒遥看到陆昭耳根悄无声息地红了。
舒遥本来也有点不好意思,但是难得看到陆昭这种害羞状态,没忍住凑过去逗她:“哟,我们陆千金不好意思啦?又不给你脱光光,你想什么呢?”
陆昭闻声红着耳根抬胳膊圈住舒遥,舒遥一时不察,差点趴陆昭怀里,她怕碰到陆昭正在打点滴的手,连声:“哎哎哎,手手手。”
陆昭“哼”一声:“不管,敢调/戏我,你胆子很大嘛姐姐。”
舒遥笑着,“错了错了。”
陆昭:“哼。”
舒遥一贯懂得怎么哄人,她就那么弯着腰,笑眯眯地捧着陆昭的脸,“姐姐错了好不好,姐姐给小狗道歉。”
陆小狗这才勉强地放过舒遥。
舒遥继续奉承:“小狗大人有大量。”
陆昭:“那可不。”
舒遥看着她傲娇模样,笑得不行。
最后还是舒遥给陆昭擦的手脚和胳膊腿,再亲密的地方陆昭不让碰,舒遥也不好意思碰。
本来在同性之间这本是没什么关系的事情,可陆昭不让的时候,舒遥也没强求,她们俩彼此都没把“为什么不行”摆到台面上说,好像两个人都懂“为什么不行”。
擦手的时候,舒遥渐渐有点不好意思。
她假装不看陆昭,安安静静认认真真给陆昭擦。
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擦着擦着,不由自主出神。
在南方人眼里,陆昭个头算高挑的,一米六八,她骨架大,胳膊腿都细长,手指也是,很是匀称。因为娇生惯养,关节也不怎么显。
舒遥看着出神,没多久,陆昭不老实地勾缠她的手,舒遥回神,知道这人又在找事,便也勾回去。
两个人相互较劲地勾来勾去,直到护士前来敲门,舒遥才蓦地回神。
两个人手当时还缠在一起。
房门推开时,舒遥下意识松开陆昭的手,好像她们两个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等护士走到窗边,跟舒遥打招呼,舒遥略显尴尬地笑笑,起身退到一旁。
她抬头,和床上的陆昭对视。
陆昭丝毫没有因为舒遥的躲避而生气,反而笑得很是意味深长。
舒遥抿抿唇,先是挪开了目光,而后又觉得自己这样太过于“此地无银三百两”,于是又强撑着挪回来。
陆昭仍旧在看她。
舒遥便看回去。
三五秒,舒遥没撑住,再次挪开。
陆昭唇边弧度渐深,在护士给她量体温的时候唤舒遥:“姐姐?”
舒遥装作没听见。
陆昭继续叫:“姐姐?”
舒遥只好看过来。
陆昭露出得逞的笑。
舒遥盯着她,两三秒小声说:“厚脸皮。”
陆昭继续笑。
笑着笑着,舒遥没忍住也低头笑。
护士不解,询问:“笑什么呢?”
两个人同时摇头,“没什么。”
话落,两人对视一眼,再次露出只有她们彼此才能懂的笑容。
当时傍晚时分,雨后的晚霞绚丽耀眼,像艺术生精心勾勒出来的顶级画作。
光线穿透玻璃,照进病房,半间房间都染了浓墨重彩。
舒遥站在光中,身后风景无限美好。
而她是最美好的一帧。
在陆昭眼里,舒遥的发丝都在发光。
她不舍得移开眼睛,盯着舒遥看了又看。
而在舒遥眼里,陆昭也同样是最美好的那一幕。
只可惜,八年后的当下,没有落日,没有晚霞。
只有无边的夜色,和沉默的月光。
后来,舒遥睡着了。
舒遥在梦中恍惚,宛若盛世衰败后的孤城余孽,在荒芜中颠沛流离。
她寻着光影往尽头去。
在光影中,舒遥找到那年K厅门口,醉酒的自己。
她看着自己被陆昭小心翼翼放在石墩上,她看着自己坐不稳,站不住,非要往陆昭怀里钻。
她看着自己在酒精的作祟下,轻轻吻住陆昭的唇角。
那晚K厅门口霓虹灯绚丽,晃了舒遥的眼睛。
舒遥看不到陆昭的表情,也记不得陆昭的反应。
她只记得唇边那一记,浅淡的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