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表哥挟恩图报后(115)
她也知光这样一味求见恐怕没用,底下的人大约都不会拿这点儿小事去烦扰太后娘娘,就如她初入魏家所遭遇的那般境况。
她犹豫一瞬,道:“那烦请帮我找一下陈言灵陈校尉。”
见那侍卫面色狐疑,顾窈道:“你只替我通报一声,损失不了什么,况我当真是有要事要寻她。你说了我的身份,她自然会出来见我。”
她要见陈言灵,那便与见太后不同了。
见太后要层层通传,陈言灵却不用。
陈言灵平素不茍言笑,又是行伍出身,在这些侍卫当中也颇有威严。
那侍卫不过迟疑一小会儿,见另个已然出来,说是管事太监不让见。
他一咬牙,终是去寻了陈言灵来。
也是顾窈运气好,这侍卫恰巧便是受过陈言灵指点,对她颇为敬佩,加之他也识得魏珩,知他受圣上器重,这才肯帮忙。
待到陈言灵出来,顾窈与她说了缝补好罗帕之事,请她带自个儿进去。
她并非邀功之人,陈言灵也知晓,但见她这般急迫,便依t言带去了。
陈言灵本就不好管闲事,顾窈求见太后与否和她无关。
再说顾窈办好罗帕这一项差事,是帮了她大忙,否则还不知要苦恼她多少年。且这刺绣一事她不太懂,还是让顾窈自个儿与太后娘娘汇报为好。
而太后娘娘那里,并非是真抱恙不愿见人。
只因圣上的皇子们一个个都大了,到了娶亲纳妾的年纪,便有好些贵妇借给太后拜年之名,送女入宫与皇子“偶遇”,一到过年便更如蜂拥而至,这才让太后娘娘烦不胜烦。
穿过长廊与宽阔的两进院子,顾窈跟随陈言灵从拱门进入里间。
这是一处不大的佛堂,其间香炉燃起袅袅烟气,不断有女子的念经声从珠帘后传出。
深宅大院里的妇人总爱拜佛念经,就连万人之上的太后也不能免俗。
然则念经之人却并非太后。
面容平和的老妇人正歪斜在榻上,手撑在脸侧,浅浅阖着眼,仿似在小憩。
陈言灵上前与她低语,三两句过后,太后缓缓地睁开双眼。
顾窈见此,忙跪下请安,又垂着头将手中罗帕递上,姿态放得极低。
她心里清楚,似她这样不请自来,最是被人忌讳,不如低微些,叫人看了舒服。
只盼她做的差事,能让太后对她少些不满。
一只手从她掌心将罗帕取走。
顾窈屏气凝神,周遭寂静无声,静得仿佛连落下一根针的声音都能听清。不知过了多久,太后幽幽道:“叫你缝补成原样,你倒是会自作聪明。”
这句话辨不出是气怒还是欢欣,这样的位高权重者,喜怒无常,心思总要人猜测。
顾窈平稳着声音,道:“罗帕已有损多年,臣妇将其缝补完成之后,发觉绣线颜色分层严重,一眼便能瞧出不复当初。
臣妇斗胆猜测,太后娘娘不喜欢这样有瑕疵的物件,遂仿照古人锦上添花,在这桃花之上添了只蜜蜂,如此,便瞧不出不同了。”
她回答过后,太后久久没有声音传来。
顾窈心中忐忑。
实则她也不过一赌。这罗帕金贵,无论如何都无法缝补到最初的样子,既然如此,便只能多添一样东西上去。
她自不是第一个想到这法子的人,却是第一个敢这样做的人。
她后背处的里衣几乎已浸湿,忽地,却听太后问道:“为何是绣蜜蜂,而非蝴蝶呢?”
时人多爱绚烂多彩的事物,且纷飞蝴蝶落于花上,才更显美丽。
顾窈松了一口气,娓娓道来:“这罗帕上景色已十分富余,若再多七彩蝴蝶,便显得累赘。而蜜蜂,小小一只,不占地方,却又能放进眼里遮挡那一点突兀。”
她停顿一下,又道:“且蜜蜂勤采花蜜,为养蜂人无私奉献,我私以为,与太后娘娘的付出,有异曲同工之妙。”
陈言灵忍不住看了眼跪在那里的女子。
给太后拍这样的浅显的马屁,她这辈子倒是头一次见。
她是当真胆大。
太后不语,任由她跪在那儿,也不叫她起,只扯着那张帕子看。
其实缝补好了再看,心里那点儿纠结了数年的执念不知怎的便消失了。
这罗帕是她与先帝的定情之物。他们年少夫妻,曾经也有过一段如胶似漆的日子,先帝曾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到最后,六宫充盈,妃嫔七十二人,无位份者数之不尽。
她的儿子做了皇帝,她却仍在怀念当初的誓言。
苦寻过去多年,如今得了完整的罗帕,心里空落落的地方却再也补不起来。
她最是厌恶谄媚之人,但听了顾窈的这句恭维,却奇迹般的并不气怒。
这女子说得很对。
她养育一国之君,曾经垂帘听政,助皇儿夺得皇位,身上成就不知几多,日后是要写入史书里的人,何必要再拘泥于这些早就随风飘散了的情情爱爱。
太后轻哼一声,将那帕子迭得方方正正,放到小几上。
她扫了眼顾窈,道:“你有何事?费尽力气来慈宁宫,总不会是只为了交差事罢。”
太后既然已经猜出,顾窈也便不再犹豫,仍跪着,却磕了个头,道:“请太后娘娘救救我夫君。”
她说出这话,心中也觉得荒诞。
如今她是真真做到了挟恩图报,但给太后娘娘做事,实在算不得施恩。
她深吸一口气,将魏珩在云州身陷囹圄一事说出。
听她语气急迫,太后娘娘有些好笑。
听闻她是偏远地方来投奔魏家的姑娘,如今看来,倒确实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