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妻(179)
长久的叹息后,贞仪公主悲凉地感慨道:“其实, 她不回来也好, 岳阳多才俊,时间久了,或许她就能放下凌霄。”
见她提起嘉和, 隐于暗处暗处的沈幸心念一动, 几不可闻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自那日在春风如意楼不欢而散后,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嘉和了。
她为端庆帝去江夏刺探内情时, 他恰好去了别处。他虽不在, 却也提前筹划好了一切。
嘉和之所以久居岳阳, 和他的计谋脱不了干系。
端庆帝确实在她身边安插了眼线, 可那封密信是他让楚王故意拿给嘉和看的。
她那么聪明,定然会察觉楚王的谋划。与其藏着掖着, 倒不如坦率真诚地告诉她。
先帝那么疼爱她,她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端庆帝对皇室血脉赶尽杀绝。
彼时楚王并不同意他的计策,认为嘉和未必会为他隐瞒。可后来,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终于打消了他的顾虑和杀心。
贞仪公主手上还握着一支隐秘的军队,若嘉和有丝毫损伤,不但端庆帝有了名正言顺的发兵理由,公主也不会善罢甘休。
于公于私,他都不能让嘉和出事。
岳阳的确是个风水宝地,只有远离上京城的纷争,她才能过得自在些。
他正兀自感叹着,耳边忽然传来一声严厉的质问。
“谁躲在这里?”
沈幸心头一紧,正犹豫着要不要现身,就听到贞仪公主的冷厉的怒斥:“还不出来?莫非是要本宫喊人来捉吗?”
黑暗中,一阵窸窣的脚步声从帘幔后传来。借着昏暗的光线,贞仪公主看清了那张惊艳绝伦的脸。
“是你?”
迎着她诧异的眼神,沈幸谦卑地抱拳行了一礼:“沈幸拜见公主。”
看着他恭敬行礼的模样,贞仪公主眉心微动,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叨扰了驸马和公主,沈幸深感歉疚,还望公主见谅!”他并未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而是虔诚地认了错。
此举的确获得了贞仪公主的好感,再开口时她的语气柔缓了许多。
“所以,他们要抓捕的人是你?”
“是。”此刻的处境容不得他算计筹谋,面对强者,坦诚反而对他更加有利。
“凌霄为什么要抓你?”
沈幸沉默了片刻,像是在艰难地思索着什么。
“他这个人猜忌心太重,就算爬上了高位,也不会长久。”见沈幸缄默不语,贞仪公主冷笑一声,一语道破了真相,“听说你做过他的幕僚。这才多久,他就已经容不下你了?”
“公主聪慧过人,实在叫人佩服。”他早就知道贞仪公主不是寻常妇人,却没想到她对政事如此敏锐。
“你不必恭维本宫。郡主府守卫森严,你是怎么进来的?”
她的眼眸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暗流涌动,带着一股摄人心魄的拷问。
那是一双精明睿智的眼睛,能让所有的谎言都无处遁形。比起编织谎话,他更想要据实以告,用诚恳换得她的谅解。
不过须臾间,沈幸便如实说出了自己从大理寺逃到这间屋子的经过。
贞仪公主先是一愣,随后唇角一撇、冷笑着说道:“本宫倒要亲自问问他,为何要挖一条通往郡主府的密道,他究竟意欲何为?”
听着她隐隐含怒的话语,沈幸不禁心头一紧。
当时事态紧急,他没时间追问缘由。可想起往日的种种,他忽然生出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震惊的猜测。
当初是嘉和从中穿线,将他引荐给了周颢。因此他一度以为周颢是端庆帝的人。
可后来他发现周颢是个极有原则的人,在许多事上都有自己的主张。就连端庆帝授意的事,他也不是一味服从。
往日里闲聊,他总会不经意地提起嘉和,当时他并未放在心上,现在想想,实在是频繁得可疑。
“周大人许是对郡主有情……”
到底是得了周颢的庇护才能逃脱路兆的追捕,便是不能求得贞仪公主宽恕,出于道义和旧日情谊,他也要为周颢美言几句。
“有情?哼……”贞仪公主冷哼一声,不屑地轻嘲道,“不过是个连心意都不敢表达的懦夫。”
“公主怎知他没有向郡主表达过思慕之情?”沈幸的这一句反问让贞仪公主喉咙一紧,久久没有开口。
“感情的事虽没有什么先来后到,却也讲究一个先入为主。郡主对那位矢志不渝,周大人从一开始就错失了先机。”
周颢和嘉和之间的事他虽不了解,却也能猜个大概。嘉和性子执拗,她早就对端庆帝情根深种,即便没有承诺、不能相守,也断然没有周颢插足的余地。
“这是我祭奠亡夫之所,此次你贸然闯入我可以不予追究,但若是还有下回,我绝不轻饶。你走吧!”
长久的沉默之后,贞仪公主神色凛然、语气淡漠地开口驱逐他。
“多谢公主宽恕,只是,沈幸尚有一事想请公主帮忙。”
“何事?”贞仪公主眉心一蹙,眼底划过一丝不悦。
“怀王被害前曾和我提起过先帝之死,他怀疑是端庆帝在暗中动了手脚。当时我曾答应过他,一定会查明此事还他清白。”
阐明了自己的动机之后,沈幸眸光渐暗,幽幽问道:“当日在殿内伺候先帝的两个侍从,一个失足溺水,另一个暴毙而亡。可据我所知,那溺水的太监有个双生兄弟,原先住在青州,数月之前他孤身一人来了上京,后来就失去了踪迹,至今没有他的消息。”
“你想干什么?”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贞仪公主心头一紧,眸光顿时变得凌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