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妻(204)
阿粟一步步地往前挪动着,从歪扭摇晃到渐渐平稳,最后甚至不用她扶着也行独立走上几步。
“小公子真是厉害,这么小就学会走路了。”新来的丫鬟盈袖由衷地赞美着,面上挂着温柔的笑意。
受到夸赞的阿粟骄傲地挺起胸膛,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却在扭头看向谢凝的时候,不小心绊了一跤,径直向前栽去。
见状,谢凝立刻上前一步,一把将他捞入怀中。原以为阿粟会受到惊吓,却没想到被抱起来之后,阿粟再一次咯咯笑出声来。
“小公子笑起来可真好看。”听着盈袖的赞叹,谢凝眸光微动,唇边浮起了一抹浅淡的笑。
阿粟从小就爱笑,像个迷人的小太阳,总是充满能量。等他长大了,一定也会像他的父亲一样,无论走到哪都是不容忽视的存在。
想到沈幸,她唇边的笑意渐渐僵硬,眼神瞬间就暗淡下去。这些日子她总是很容易就想起他来,他的好,他的坏,他的一切都变得无比清晰。
可记忆越鲜活,她的心里就越痛苦。她从不知道自己会这样怀念沈幸,也没想过自己竟会放不下他。
入夜之后,轩窗半敞,隔着梧桐树叶,依稀能看见疏淡的月色。从前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夜晚,总觉得漆黑又漫长。可自从沈幸死后,夜晚反而让她心安。
浓重的夜色里,她不必再伪装坚强,可以脆弱可以哭泣,可以不用在意旁人的担心,甚至可以借着梦境来逃避他已经不在了的现实。
有时候她也觉得自己很奇怪,沈幸都死了,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对他的感情。
她是这样的软弱,拿不起也放不下,只能可耻地躲在夜色里,像只懦弱的小兽,孤独地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夜色越来越深,干涩的眼皮渐渐合上,意识模糊之际,耳边只剩下阿粟轻浅的呼吸。
谢凝进入梦乡之后,紧闭的房门忽然被人推了开来,一道墨色的身影由远及近,缓缓地走到了床前。
月光落在他宽厚的脊背上,拉出了一道细长的身影。只见他沉默地坐在床沿,修长的手指伸向了沉睡中的谢凝。
连日的伤心和疾病使得她形容憔悴,浓密的睫毛下,眼睑泛着淡淡的乌青,像是许久不曾好好休息。
昔日饱满的脸颊凹陷下去,却丝毫不损她的美丽,反而增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气韵。
手指顺着眉眼一路下滑,轻柔地抚过她的唇瓣,最后停在了温热柔软的颈窝。
“你要干什么?”
一道晕黄的光束从门外透入,他扭头的那一瞬间,对上了一双幽暗的眼眸。
“你答应过沈幸会放了她们母子的。”
月光和烛光交织在一起,在楚王的身上映出一道清冷的光影。坐在床沿的崔琰眸光渐暗,悄然松开了手。
“你与沈幸的纠葛已经终结,往后请你遵守承诺,离她们母子远一点。否则……”楚王眸光冷戾地看着他,沉吟片刻,冷淡地告诫道,“她们母子若是有丝毫损伤,本王绝不会放过你。”
迎着他冷漠疏离的目光,崔琰缓缓抬眸,沉默不语地站起身来,率先走了出去。
见状,楚王立刻转身跟上,二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屋子。空旷的庭院内,望着沉默t寡言的崔琰,楚王面色一沉,语气不善地追问道:“这些日子你去哪了?”
“办了点私事。”仰头望着寂寥的月色,崔琰的眸光变得很暗。
看着他一副不想深谈的疏离态度,楚王不禁恼怒地斥责道:“你当楚王府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王爷言重了,今后崔某绝不会不告而别。”面对楚王的怒火,他极其冷静地应对着,眸中流淌着幽暗的光芒,带着些许说不清的意味。
“你最好记住今天所说的话,再有下一回,本王绝不姑息。”
江夏人杰地灵,只要他振臂高呼,不愁寻不到能人异士。可他素来稳重,不愿意铤而走险。时间未成熟之前,他绝不会轻举妄动。
从前都是沈幸推着他往前走,如今沈幸不在了,他虽任用崔琰,却也做不到完全信任。
“王爷放心,崔某说话算话。”
他的眸光像月光一样幽暗,深沉得让人看不出情绪来。
楚王眉心一动,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变了……”
崔琰眸光微敛,讳莫如深地勾了勾唇角:“人总是会变的。”
“是吗?”不过短短十数日,他就像披上了一层朦胧不清的薄纱,叫人看不清也猜不透。
“人不能永远活在过去。沈幸都死了,我还有什么放不下的?”疏淡的月光下他的笑意带着一股难以描述的晦暗,莫名得令人心惊。
他若是真的放下了,今夜为何还要潜入谢凝的房里?他若没有出现,崔琰会怎么做?
第117章 变局
许是崔琰的神色太过晦暗, 楚王并没有将这些疑惑问出口。
夜色深沉,二人并未久留,很快就各自离去。
回到南苑后, 楚王将承德叫到了跟前。“派几个身手好的去盯着东苑, 若发现什么异常之处,立刻来报。”
“是,奴才这就去安排。”承德领命退下后,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 楚王思绪烦乱地揉了揉额角。
自那日的葬礼之后, 乘风就切断了和王府的联系。几日之前,他曾收到一封从岳阳寄来的密信, 是沈幸的心腹清越所写。
他还不知道沈幸离世的消息,只简略地描述了他和前大理寺卿周颢去了岳阳之后的事情。
当日三人逃离上京,到了楚江边界一分为二,沈幸回了江夏, 而清越则护送周颢到了岳阳, 去投靠寄居在那儿的嘉和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