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仁(105)CP
那究竟是何种力量,能凌驾于神力之上,让时间倒流?
这是连他自己都无法完全拥有的神力。篡改记忆,恢复原状,只能空有“洄天”之名,但时间永远都不会停留——不会为任何人改变。
他想到了玄门,想到华严的话。
所谓……真实的天道。
这天道,在他眼中,就是最高的、最不能改移的,一切都应当居于天地之下,他自己也不能例外。
但是,倘若连“天道”也是他人的念头呢?
“华严”身后,究竟是什么!
“你在看什么,这里……为什么又恢复了?”江桐将折枝半出鞘,看向如镜的剑身,“不是幻象,都是真的。是你心软了?”
“不曾。”孟微之道。
脚下的大地开始颤动,远处的首阳山脉如缓慢游走的巨龙,在天幕之下起伏不断。身边的江桐、面前的百姓却仿佛对此无知无觉,半面喧哗,半面沉默。
如果这确实是幻象,那大抵是要破碎了。
孟微之犹豫了片刻。江桐不明白他为何踌躇,随意地看向一旁的绿荫——白玉兰花早就凋落了,夏日初长,他在清凉的绿意里惬意地眯起眼,却听身边人道:“我都明白了。”
他不明所以,却抬眼看到了孟微之眼底的笑意。
虽然有些迟了。
脚底一空,飞坠之感再次袭来,头顶一片漆黑。他在万丈虚空中翻转、飘荡,向下不见三千界,向上不见凌绝台,却能看到一点明光高悬在远处,而后耳边似是有万千人呢喃不休,好像是在诵读什么经文,却又像是在朝他诉说苦难种种。
坠落、坠落。
直到身下来了一阵风,将他托起,而后天光大亮。
此处是……天极,无名江畔。
他轻轻地落地,毫发无损,转眼看到江对面——那万里的桐花竟然全部凋落,徒留枯木!
他尝试着调动灵台,顿时听到南乡子大喊:
“初元!你在何处?”
“我在……我在无名江畔。”孟微之缓缓地将自己从首阳往事中抽离出来,“江南树呢?他下了凌绝台……”
“他归于希夷了。”
孟微之猛地抬起眼。
“不可能!”他叫道,“他的执念怎么可能那么浅,还个神魂就能了事?绝不可能!”
“这还不深?”南乡子苦笑道,“我不懂你们二位,但我必须说一句,他当年死于天裂,要说责任,你和阿难一人一半!如今好不容易得偿所愿,终于消散,难道不是好事?你难道要一直将他困在此处?他不可能重回大罗天了,你不明白吗?谁能容下他?除非,除非真像你说的那样,你带他走,永不回来!”
“不可能……”
“我看你又快到大劫境,都快疯了!”
“他会想留在我身边的。”孟微之喃喃道,“他不会那么轻易走的。”
“初元!”
孟微之将灵台一掐,向前飞奔去。丰草野花都与他差不多高了,他在其中穿行,披沥一身的绿,头顶毫无生机的日光却照落下来、刺痛他久闭的天目。
他不会那样放弃的。
那不是江南树。
一千年都过来了,走到此处,孟微之发誓自己散尽一切也会找到保住江南树的方法。可他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再等一等?
向来是如此任意妄为!
他脚下一顿,缓缓地朝前走了几步。泪水无知觉地淌下来,落到他足下水泽间。
那是一把长剑,静静地躺在面前。
长剑折枝。
他跪了下来,将那剑纳入怀中。无悲无喜,好像一如当年,满身是血的江桐在他怀中化为一根生着残花的枯枝。
这一回,甚至是未能再见一面。
“初元,你好伤心啊。”
孟微之抬起眼,就看到一人拨开丰草施施然走来。
正是雨渐。
“你我玄冰质,也不怕眼泪将自己烫化了吗?”雨渐在水泽畔站定,看向江对岸的枯桐,“刚去凡间转了一圈,俏皮话学得还不好,你多见谅啊。”
“封印果然被你解开了。”
“施咒者道心乱,自然易解。”雨渐笑道,“方才在首阳山,看到什么了?”
“幻境,也是你所为?”
“我天目可观一切过去事,不过是让你借了我的眼而已。”雨渐将手一挥,“方才你坠落时,元神不护体,也只有那时才能趁虚而入……”
“你究竟像做什么!”孟微之怒道,“江南树……”
“他,不关我事。”雨渐道,“不过,我想让你看的东西,你看明白了吗?”
她提起麻衣,在水中坐下,望向滚滚无名江。
“你也算是进过玄门,为什么没有去看真正的天道?”
孟微之猛然想起,江南树在玄门中,也和他说起过此事。
江南树和雨渐,都看了所谓“天道”。
这会与此间情形有关吗?
“他们恨我,惧怕我,因为我要毁天灭地。你封印我,也是因为此事。”雨渐托着下巴,“可你从没问过,我究竟是为什么。”
“你被蛊惑了。”
“难道你没有被蛊惑?”
孟微之垂下眼,抓着长剑不松手。
“哈哈,你倒也如此神奇,分明活了这么久,还像个孩子。”雨渐笑了起来,“我意外入了玄门,见到了那个‘华严’。你知道,他们同我说了什么吗?”
“什么?”
“这个世界,这个三千界,全都是假的。”
假的?
来不及反应,孟微之听她道:“他们对我说,倘若我不信,可以试试自己是不是真有所谓齐天之力——这个词,落在你我身上,可你我从未试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