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那个黑莲花皇子(107)
也许失去那一点微弱的光,就无法确定自己是活着还是已经死去。
“他以前在宫里的时候也是这样么?”云渺轻声问。
“三殿下很小的时候就会自己给自己包扎伤口。”
管事低低地回答,“以前他还是一个很小的孩子,总是整晚不回宫,不愿见到淑妃娘娘。每次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全身都是血,咬着牙忍痛,不许别人靠近他,一个人关在偏殿里,彻夜点着灯。”
“因此我时常感激夫人的到来。”管事继续说,“没有夫人的话,殿下连可以回去的地方都没有。”
“你知道他母妃把他关在殿里干什么吗?”云渺又问,“每次他从柔仪殿里出来,状态都差到几乎难以置信的程度......”
“不知道。”管事缓缓摇头,“此事恐怕只有殿下和娘娘才知道了。”
“但是我知道一件事......”
他又低声说,“请夫人记住,绝对不能让娘娘带走殿下。”
“否则的话......一定会发生某种可怕的事。”
管事低头继续收拾那些凌乱的止血带,云渺在旁边安静地看着,想象那个少年怎样在这里度过那些夜晚。
那个总是受伤的少年……怎样拖着身体推开门,怎样用烈酒和止血带处理伤口,怎样把那些上了药的银针扎进自己的血管,在剧烈的痛苦之中战栗和挣扎,最后在凌晨时分终于靠坐在墙边歪着头睡着了。
她甚至可以想象他睡着时候的模样。她曾经见过很多次。疼痛的时候他的眼睫会轻轻地颤动,苍白的睡颜映在烛火微弱的光里,有一种令人不忍打碎的寂静。
忽然之间,她开始想要知道有关他的事。
长久在黑暗里行走的少年,宁可残酷地死去,也不愿痛苦地活着。有时候他行事的方式简直像是在赴死。不是为了求生,而是为了死去。为了实现某种强烈的愿望,甘心选择飞蛾t扑火般的死亡。
他拼着命要做那些事究竟是为了换取什么?
起初他是书里那个乖巧明亮、彬彬有礼的三皇子殿下,后来她知道他其实是一个手段残忍的野心家、满肚子坏水的反派、十足的坏蛋,再后来他在她这里变成一个鲜活的少年,腹黑,毒舌,脾气差,性格恶劣,沉迷算卦和玄学,喜欢花钱,喜欢鲜亮的颜色,还特别喜欢惹她生气。
她见过他张扬凌厉的样子,也见过他脆弱不堪的样子。于是她开始变得贪心,开始对他产生好奇,想要了解更多有关他的事。
尽管早就已经知道他的结局......
可是还是贪心地想要看着他走到最后一刻。
在那之前的时光,都还是可以拥有的,对吧?
云渺知道自己也许很难走出这本书了。等到离开这个异世界、回到自己的家里以后,需要花很多很多的时间来忘记这一切吧?
但是没关系。
有关这个世界的记忆里,也许有一些是值得被记住的。
管事将这个房间打扫干净,重新摆放好那些凌乱的药罐,然后提着灯领着云渺离开了这里。
门外是挥挥洒洒的阳光,像是风一样迎面涌来。已经快到正午时分了,庭院里落满横斜的树影,鸟雀在枝头雀跃跳动,哗哗的秋叶卷了一地,在遍地阳光里起落。
走在前面的管事剎了一下脚步,“啪”地躲在了云渺身后。
云渺愣了一下,抬起头。
对面的少年推门出来,披了一件霜色的氅衣,站在正午的阳光里,一只手搭在肩头,另一只手扶在门上,微微偏着头,看过来。
阳光照得他的身形近乎半透明,仿佛一抹在风里消散的晨间雾气。
在某个瞬间,云渺心里忽地动了一下。
可是下一刻,对面的少年就打断了她的思绪。
“不是已经辞退了么?”他问,语气淡淡的,辨不出情绪。
躲在云渺背后的管事瑟瑟发抖。
云渺卡壳一下。她没想到一出来就正好撞上谢止渊。
......她不太确定他是不是发现管事带她去看他的房间了。
如果他发现了的话,现在是在生气吗?
云渺悄悄观察了一下对面的少年。他低垂的眸光落来,里面情绪稀薄,映在阳光里,显得极浅淡,根本无法判断他此刻在想什么。
无论如何她得先把可怜巴巴的管事保下来。
“管事今日立了一件头等大功......”
云渺开始磕磕绊绊地胡编乱造,“功过相抵,就不用辞退了......”
还没等她绞尽脑汁编出来立了什么功,对面的少年已经转过身,随手搭着那件氅衣,说:“走了。”
云渺愣了一下:所以他是没发现吗?
“午膳已经准备好了。”
谢止渊头也不回地说,“迟到的话就没有你的份。”
对美味的酪羊肉和香喷喷的炒菱角的渴望完全压倒性地盖过了其它想法。
云渺匆匆牵起裙角小跑着跟上他,走之前不忘悄悄对管事比了个“嘘”的手势:“今日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反正千万不能让那个坏蛋知道。”
管事一脸懵地点了下头。
然而就在午膳之后不久,云渺对谢止渊刚产生的那点儿同情心就荡然无存。
“吃饱了么?”
还没等到云渺放下筷子,他就把她轻轻从食案前拎起来,像揪着后颈皮拎起一只小猫,不顾她的挣扎和反对,“准备出发。”
“没吃饱。”
云渺不满地推开他的手,重新整理被弄乱了的衣襟,“出发去哪里?”
“上次跟你说过的地方。”
他回答,“禁苑里的风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