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那个黑莲花皇子(175)
谢止渊停住脚步,看了她一会儿。
树叶间的光影淅淅沥沥地落来,晃动在他们彼此对视着的眼底。两个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倒影,如此清晰又透彻地,看清楚对方的模样。
他们之间的关系微妙而复杂。虽然是看似共枕眠的夫妻,但实际上连朋友都算不上。互相利用、互相提防、互相伤害,却又是彼此最信任和最了解的人。这个少年可以把自己的性命交付到她的手里,可是连为何这样做的理由都不愿意告诉她。
风吹动了沙沙作响的叶子,满树光影晃动的那个瞬间,他忽地偏开了眼眸,一簇浓密的眼睫在阳光下斜出一纸纤薄的影。
“你猜得没错。”谢止渊平静地回答,“我安排了人手在流放路上刺杀将军府的人。我还要借这个机会探出那位中间人‘蒲柳先生’的真实身份。”
“阿渺,这件事你不要插手。”他又说,给出一个意义明确的警告,“师父会亲自出手。但凡他要杀的人,都已经死了。”
“你明天什么时候要去劫大理寺狱?”云渺看着他问。
“子时。”他回答。
“带上我一起。”她仰着脸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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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南郊祭天仪式后,是含元殿冬日宫廷大宴。
从丹凤门入内行至五百步,巍峨的含元殿坐落于龙首原最高处。殿前有青石雕刻的栏杆、长达百尺的玉阶、花砖琉璃的台面,长长的台阶如同长曳而下的龙蛇之尾,台阶两侧是文武百官与殿前禁军,缨佩与金戈在霞光里熠熠闪光。
在这样隆重与盛大的场合里,年轻的三皇子仍旧是最低调安静的那一位殿下。这个少年穿了一件华贵的锦缎襕袍,捧着一个盛满酒的琉璃盏,却并不喝,坐在帷幕之下,支起一只手,摆弄几个算筹。
相比之下,他的夫人三皇子妃要瞩目许多。她牵着一角织金的裙摆,被一群世家女围拢着,双手托着酒盏,同人谈笑说话,眉眼之间落着盈盈的笑意,明亮得像是盛夏午后的阳光。
而在皇太子携太子妃出来的时候,这对小夫妻难得同时出现在众人面前。
一袭襕袍玉带的少年领着身边的漂亮女孩,乖顺礼貌又规矩地对自己的皇兄皇嫂行礼:“晷运推移,日南长至,皇兄皇嫂尊体万福。”
这家伙的每个动作都一丝不茍得挑不出一丝毛病,在外人看来果真是个温顺安静的弟弟,但是只有云渺知道黑莲花反派在观察自己皇兄皇嫂的一举一动,内心不知道在计划着干怎样害人的坏事。
这一幕放在原着里简直可以是主角和反派之间的名场面。一个简简单单的照面背后,暗藏着许许多多的暗流涌动。这时候的主角和反派彼此都还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而不久后他们就会在腥风血雨的江湖上相见。
整场宴会里,云渺就这么暗中观察着反派和主角之间的互动。这时候原着主角皇太子还没有掉马,谢止渊也没有暴露出他的反派身份,只有她一个人知道所有人的秘密,观察他们此刻的互动细节就格外刺激又有趣。
直到她第三次走神,在斟酒的时候拿错了谢止渊的杯子用来喝酒,他忽地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拉过来,近乎不满地把她按进自己的怀里,低下头在她耳边说:“你总是在看皇兄皇嫂。”
也许是因为喝了点酒,少年低垂的眸光里有几分难以辨认的情绪,像是沾着醉意,又像是淋湿了雨。t他问:“皇兄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我没有......”云渺立刻反驳。
话都没能说完,谢止渊把她手里拿错的酒盏放下,而后起身对周围作了个拜礼,微笑着说:“夫人喝醉了,我先送她回去,就不奉陪诸位了。”
云渺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谢止渊牵着离开了晚宴。他做这件事的时候丝毫没顾及一贯低调安静的形象,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自己的夫人拐走了。
走出含元殿,一阵微凉的晚风扑面而来。云渺轻轻打了个寒战,谢止渊解开一件大氅,把她整个人从头到尾地裹住了。大氅上面还残留着微暖的体温和极淡的香气,清冽而洁净,像是冬日午后时分沾着雪的草叶。
随即,他把她整个人抱起来,抱进自己的怀里:“走吧。”
整座长安城都笼罩在灯火之中。屋檐上的少年抱着女孩从万家灯火之中经过,于是灯火也勾勒出他们的身影,像是灿烂的织锦长卷里以暖金的光芒涂抹而出的几笔。
“嗒”一声,他们落在大理寺狱的门前。
这一日冬至休沐,整座子城里都空旷无人。看守在门前的侍卫已经醉得东倒西歪,谢止渊提前安排了人把他们灌醉,赐给他们的酒里放了足够酣睡一日的迷药。
地牢里的通道逼仄而狭窄,两侧燃着一盏又一盏油灯,摇晃的火光拉出长长的影子。
谢止渊提着一盏灯走在前面,背后跟着抱着天子剑的云渺。凭着这柄剑,无论有什么人来阻拦,他们都可以把地牢里的犯人放出来。
可是一路上没有任何人阻拦他们。整个过程顺利得有些意外,也因此显得十分古怪。
穿过狭长幽暗的过道,路过一扇又一扇铁门,停在最深处的地牢里时,两个人同时对视一眼。
——地牢里空空荡荡。
已经有人把他们要劫的人提前送走了。
“看来何大人是吃不上冬至的馄饨了。”谢止渊微微弯下身,以火光照亮了斑驳的石砖地面,指尖抹了一下镣铐拖过的痕迹,“我们走吧。他大约已经不在长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