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那个黑莲花皇子(207)
对面的少年闷了一下,把那个酒坛子抱过来,似乎在面子和喝醉之间抉择了一下,最后提了一下酒坛子,仰起头喝了一大口。
云渺仔仔细细地盯着他。她特意挑了最烈的一坛酒,还专门问了船上的人这种酒起效够不够快,就是为了灌倒这个很容易就喝醉的少年。
喝完这一口酒,对面的少年安静了一会儿。浓烈的醉意似乎渐渐地涌了上来,他黑曜石般的眸子沾染上一层薄薄的醉意,眼尾开始泛起异样的潮红。
“谢止渊?”云渺小声喊他。
听到她喊他的名字,他纤浓的眼睫眨动一下。
“你真的好容易喝醉啊。”尽管已经见识过一次,云渺还是忍不住感慨,“像你这样子,别人只要喂你一口酒,你就一下子喝醉了,被人卖掉了都不知道。”
被她卖掉了的少年处在一种半梦半醒的醉酒状态里,似乎花了很漫长的时间才听懂了她的话,片刻后,很迟钝地点了一下头,像是认可了她说的话。
云渺“扑哧”笑了一声,觉得这家伙迷迷糊糊的样子很好玩。
“好了。”她拍拍手,很满意,“你要回答我的问题。”
这是她这次带酒来的目的。
上次洛黎说云渺一定知道在什么情况下谢止渊一定会说真话,云渺忽然就想到了这家伙喝醉时候的样子。满口谎言的黑莲花在喝醉的时候听话得不讲道理,趁这个机会一定可以从他嘴里挖出些秘密来。
云渺还有很多很多关于他的事情想要知道。
犹豫了一下,她决定先试探一下这家伙是不是真的喝醉了。
“谢止渊。”她像上次那样,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这是几?”
“是阿渺。”他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云渺递出两根手指:“这个呢?”
“是阿渺。”他还是这样回答。
他似乎除了喊她的名字以外什么也不会说。
可是这样不行。他得回答她的问题。
云渺想了一会儿,撑着双手,靠近到他的面前,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先试着问一个简单些的问题:“谢止渊,你最讨厌什么?”
他似乎听懂了,歪着头想了会儿:“最讨厌‘白头老翁’。”
云渺愣了下,又听见他继续说:“最讨厌被人背叛,最讨厌亏欠别人,最讨厌被人威胁,最讨厌别人哭......”
尽管因为喝醉了酒而思绪有些混乱,这个少年在说到自己讨厌的东西时居然能说这么多话,到最后已经在说一些奇怪的东西,“最讨厌在汤里面放葱......”
云渺揉了揉头发,至少确定了黑莲花说的都是真心话。
她想了想,接着问:“那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
他纤密的眼睫轻轻眨了一下,覆盖下去,似乎很不情愿,但是没有办法,低声回答:“我。”
听出他语气里的那种不甘心,云渺低着头笑了一下。
再抬起头时,涌动的风吹起她的发丝。她忽然地愣怔一下,看见对面的少年正在望着她。笼着一层朦胧的酒意,那样专注的眸光安静地落在她的身上,干净得不可思议,如同落在光芒里的雪。
心里忽然动了一下,像是有根弦被拨动,她问:“你最喜欢什么?”
“阿渺。”坐在对面的少年轻轻眨了一下眼睛,极为认真地回答,呢喃般的语气,在梦游般的状态里依然记得,哪怕是打碎了血肉筋骨也不会忘,“最喜欢阿渺。”
“......最最喜欢阿渺。”他轻声说完。
哗啦啦的纸页从手里滑落,对面的少年忽而闭起眼睛,歪了一下脑袋,身体歪歪斜斜地倒下来,浓密的眼睫微微颤动一下,呼吸变得很轻很浅。
他睡着了。
“喂。”云渺只好接住他,叹了口气,抱怨似的对他说,“你怎么可以睡着了。我还有好多问题没问呢......”
“谢止渊。”她摇晃一下他的身体,“快点醒过来。回答问题。”
回答她的只有少年匀净的呼吸声,带着一点清而冽的酒香。
云渺揉了一下头发,靠过去,扶着醉倒了的少年靠在船舷上,把披着的氅衣取下来盖在他的身上,坐在他的身边,看了他一会儿。
睡着了的少年靠在她的身边,闭着眼睛,干净得像是积雪堆成的雪人娃娃。坠落下来的光芒从他的发梢滑落,仿佛流淌下来的萤火虫,停落在他的衣袂之间。
“下次少喂你一点酒好了。”云渺叹着气,“才问了几个问题就醉倒了。”
自言自语地说完,她突然又笑起来,弯了一下眼眸,做贼似的,像只小狐貍,趁着他听不见的时候,凑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谢止渊,其实我也......”
喜欢你。
风吹起她的声音,吹到很遥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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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谢止渊说的那样,船行到淮西的时候,就是秋天了。
遍地麦子金黄的季节,战火纷飞仿佛是很遥远的事情。船停在距离战场很远的地方,这一带还没有被战火洗礼,依然喧嚣而热闹。
船上的少年对这支商队下了令,让他们把私运的军械藏进指定的仓库,而后带着身边的女孩离开了河边的小镇,赶往更深处的淮西战场。
他们策着马越走越深,逐渐进入了战火中心。每次当附近有血的气味,谢止渊就会捂住云渺的眼睛,不让她看见那些尸横遍野的景象。但是渐渐到了前线附近时,铁锈般的气味已经彻底掩盖不住了,他们正在靠近这场战争最残酷最惨烈的地带。
这一日,他们经过一片沙地边缘。远远望去,地平线尽头是一线残阳,落着叶的枯树在霞光里佝偻着,分开的枝杈像是无数双干瘦的死者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