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那个黑莲花皇子(213)
八百张安装在木栅栏上的千机弩同时发射,每一张弩弓都被填装了连续发射的三枚弩箭,在转瞬之间足足两千四百枚箭矢集中射出,扑天的箭雨像是密集的剑阵那样从四面八方喷射。
这支骑兵队显然没有想到已经被抛弃的军帐还会发射出这样可怕的箭雨。
最前面的马匹眨眼间就被密集的箭簇吞没了,射来的弩箭洞穿了它们的胸膛和脖颈,长嘶着的战马向前面翻倒下去,马腿在一瞬间折断,中箭的骑兵滚落在泥土上,泼洒的血花像是大片的花开。
“有埋伏!有埋伏!”
队伍中间的传令官高吼。
然而话音未落,一枚箭矢从更远处射来,笔直地穿透了他的喉管,把他的吼声封死在喉咙里。
站在最高的那棵树上,戴斗笠的黑衣少年微微眯一下眼睛,又捻了三枚箭矢搭在一张拓木弓上。他站起在长风之中,张弓搭箭,同时足尖轻点,踩了一下一根丝绳连接起来的机关,那些机括控制着木栅栏上的八百张弩弓。
“何子完留下来的东西。”他踢了踢弩弓上的机括,“确实很好用。”
虽然已经决定了抛弃这座军帐和这个村庄,但是淮西刺史还是留下了一些机关来保护这里的人。不过在没有士卒来掌弓的情况下,这八百张弩弓只能发射一次,此刻已经在最好的时机被用完了,不再剩下什么价值。
突然遭到了如此猛烈的袭击,进攻的队伍损失惨重,一时间无法确定对面到底还有多少敌人。就在整队的同时,又有新的箭矢从极高的地方射下来,每一枚都精准地命中了队列之中的传令官和将领。
但是很快,他们就意识到了对面的敌人并不多。弩箭的攻击只有一轮,此后尽管冷箭的位置在不断变化,然而每一次最多只有三支箭射出,这意味着敌人不过是在虚张声势。剩下的士卒们缓缓地聚拢,举起刀剑。
与此同时,站在树上的少年随手把那张弓扔掉了,落地时欠身抓了一把插在刀架上的长刀。这样的长刀还有足足十数柄,被插在一排刀架上搁在他的背后,充当一个随时可以取用的兵器库。
“没办法。答应了她的啊。”他叹了口气,又像是带着点笑意。
迎着涌动的风,树下的少年站起来,右手提刀,左手指间一尺刃光芒流转。
第86章 烟花落(十)
马蹄踩在厚厚一层秋叶上, 发出落雨般的声响。
这是一支由伤兵、老人和小孩组成的队伍。队伍里能走的人抱着睡熟的小孩,不能走的老人和伤兵坐在马背上,最前面领路的是个戴兜帽的女孩, 双手攥着乌骓马的缰绳,引着所有人向前走。
队伍走得很慢,磕磕绊绊。有的马匹上驮着过冬的衣物和粮草,还有的马匹拉着木板车,板车上堆积着干草,干草上躺着不能动弹的伤兵。
“阿姊。”板车上还坐着个麻布衣的孩子,半夜在睡梦之中被喊醒抱上来, 稚嫩的语气有些惺忪睡意, “我们要去哪里?”
“去不打仗的地方。”云渺摸了摸他的脑袋。
“哪里还有不打仗的地方呢?”孩子问。
“有的。”云渺轻声说。
离开的时候, 谢止渊说她有六个时辰带着人走,但实际上他们走了三天三夜。整整三天三夜的时间里, 没有任何追兵从后面赶上来,直到他们走出了这一带, 深入到更远处的绵延群山里。
——他们安全了。
深秋时节的山脉里, 层林遍野染上金红, 满山叶子哗哗地落。这群逃难的人在隐蔽的山间找到一个废弃了很多年的破败山村, 勉强可以歇脚。
还能行动的人们开始收拾那些残破的屋舍,孩子们帮着自己的母亲生火做饭,懂岐黄之术的老人帮忙给重伤的伤员看伤,还有人去远处的林间取水和采摘浆果。
这里是被战火遗忘了的山间。他们要在山里度过一整个冬天, 直到这场仗打完。
“阿姊,你不陪我们一起吗?”麻布衣的孩子蹲在火堆前, 扯了扯云渺的衣角。她安顿好了其他人,一只手牵着乌骓马, 被扯一下衣角,就转过身来。
“我当然会陪你们一起的。”云渺摸了摸孩子柔软的头发。
“可是阿姊,你骑马要去干什么?”孩子懵懂眨眼。
云渺低着头想了一会儿,突然眼眸弯弯地笑了下,翻身上马,双手握住缰绳,在风里抬起头,颊边一绺儿碎发在风里跳跃,被夕阳西下的光晕染成灿烂的暖金色。
她回答说:“我去找一个山间的鬼怪。”
“是吃小孩的鬼怪吗?”孩子紧张兮兮。
“是哦。”云渺眨眨眼睛,笑了一下说,“那家伙乖张,腹黑,毒舌,脾气差,性格恶劣,睚眦必报,很坏。”
“那为什么还要去找他?”孩子问。
“因为那是我的鬼怪。”她笑起来,“是我一个人的鬼怪。”
她拽了一下缰绳,乌骓马迎着风跑起来,纷飞的秋叶在马蹄边滚动,像是无数翩跹起飞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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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来时的道路一直走,遍地兵戈的尽头站着提刀的少年。听见马蹄的声音,他回过头,漆黑的眼眸里蒙着一层血雾。
因为持续不断地战斗了很久,几乎到了透支的程度,他已经看不见东西了。十数把卷了刃的刀被踩在他的脚下,箭簇穿透他的肩上、膝盖上,但是他依然站着,身形犹如一柄冽冽血光之中的长刀。
道路尽头的女孩翻身下马,向他跑过去,双手把他抱在怀里,身体随着他的重量一齐跌坐下去,让他轻轻靠在自己的肩头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