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那个黑莲花皇子(231)
那天洛黎回答说:“阿渺是跟我说过什么......有关话本子的事。似乎还说过故事的结局不太好?”
那天晚上坐在临窗的案几前,飘飞的大雪之中,披着一件氅衣的少年垂着眸,用一枚铜钱和十数个算筹算了很多卦。从第一卦到最后一卦,每一卦都是大凶。
卦卦不得生。
那时候他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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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冬天里发生的一切远比故事里描述的还要残忍。
金吾卫冲进子城里屠杀了上千人,血一直从台阶上漫到城外。宫城里的禁军、羽林军、金吾卫、长公主府的私兵以及不同势力手下的江湖帮派彻夜混战,被劫持的天子从一辆马车里被送到另一辆马车里。
内侍监余照恩被杀死的消息在次日清晨传来,午后的时候天子被下毒一事终于被人揭开,接着是残酷而血腥的夺权之争,各方江湖朝堂势力互相倾轧、殊死搏斗。
那天日落时分,淑妃的柔仪殿里,坐在昏暗的光线之中的女人抬起头,站在殿门口的少年扔给了她一柄玉石制成的匕首。
“余照恩已经死了。”对面的少年淡淡地说,“父皇手谕,赐你一死。”
一袭华服的美丽女人微微地笑了一下。
抓住那柄匕首的那一刻,她忽然想起当年自己还是个江南少女的时候,在贫穷和困苦的打压下狠狠憋着一口气,满心都是不甘不愿与野心勃勃,在最不甘心的时刻遇见了那个挑小姑娘做瘦马的人。
那个人告诉她说对面船上的人就是微服私访的天子,只要她可以接近他再骗走他的心,天下的荣华富贵都是她的。
后来凭借着她的身体与美貌,那个人当上了北司的宦官,而她变成了高高在上的淑妃娘娘,坐在镶嵌珠玉与玛瑙的帷幔下,抬起一只染着凤仙花汁的手,对着跪在下面的宦官说:
“赐名余照恩吧。”
“叩谢......娘娘恩典。”
后来她和这个野心家与合作者一起杀了很多人,干了很多事,一点点把政敌和对手都抹去,像是攀附黑暗之中往上爬的野生藤蔓,做的都是侵毁清臣、欺君诬世的谋利之事。
当然是该死的。活该在一切筹码都被摔得粉碎的时候、被杀死在野心与欲望破碎的绝望之中。
只不过临死的时候她忽然想……
在被人叫做淑妃娘娘之前,她其实是有名字的。
那是个很美很美的名字,被心爱的郎君叫起来的时候,很动听,花开一样。
是什么名字呢?
不记得了。
她用那柄匕首的尖刃对准自己的喉咙,优雅地刺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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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都是鲜红的颜色。门被推开了,风涌进来,云渺抬起头。
她被锁在这个房间里整整两日一夜,终于看见了这个少年回来。
遍地的霞光之中,对面的少年提着剑走来,鲜血把他翻飞的衣袍都染红,沾着血的额发垂落下来,黑漆漆的眼眸蒙着一层血雾,踩着血的少年如同踩着尸山血海从炼狱里归来的恶鬼。
这个反派少年终于还是走向那个结局了,在清晰地知道自己会失败的情况下。
他知道这是注定的结局。他像是沿着那条被宿命牵扯的丝线在走,一步一步走到了那个不关于他的故事的结局。
可是这一次的选择是他心甘情愿的。
况且他还答应了很多人,活着的和已经死去的人,他要把事情做完。
即便是失败……也得把事情做完。
此刻的剧情线已经走到了最后,只剩下最后一件事没有完成了。
遍地都是流淌的光芒与晃动着的影子,少年半跪下来把对面的女孩拥入怀中,沾满血的袖子擦了擦她干净的脸,手里握着的剑递到她颤抖着的双手之中,剑柄上一根红色丝绳在风里翻飞。
天子剑,赦一个人,也杀一个人。
犯了杀孽的少年,这一生活该被烧死在十八重地狱里,然而被她杀死对他来说就是被赦免了罪孽。
那个女孩在他的耳边说过:“活下去。”
可是这一刻,谢止渊握住云渺的手把剑刃刺进自己的胸口,一寸一寸地用力,直到剑刃彻底穿透了他的心脏。
被利剑贯穿的少年就像是被一束荆棘穿透,他微笑的神情仿佛一个残忍的恶鬼。
“来。”
血光泼溅,他微笑着说:
“杀我。”
被剑刃穿透心脏后他终于失去力气,握着她的双手松开,半跪着的身体往下滑落。面前的女孩颤抖着伸出手,把靠过来的少年抱紧在怀里。他把沾满自己的血的指腹用力抹过她的唇瓣,又低下头温柔地将那些血一一吻t尽。
大量的失血让他已经看不见东西,他开始不停地咳嗽,每咳一次就有血从那些伤口流出来。她流着泪要去捂那些伤口,可是他的血越流越多,她怎么止也止不住,它们染红了她和他的衣袍。
到处都是鲜亮的红色。
就像回到他们成婚的那天,漫天的霞光,遍地的红烛,他们许下长相厮守的誓言。
她抓着止血带徒劳地想要包扎,他咳着嗽,轻轻笑起来,抓住她的双手腕,用尽全力扯过来把她狠狠抱进怀里。
可是他已经没有力气了,动作那么凶狠的拥抱也变得那么轻、那么安静、那么脆弱。
垂着头的少年靠在她的怀里,微微喘息着,把下巴搁在她的肩窝,就像以前很多次那样。
那些熙攘的春日傍晚,那些萤火纷飞的夏夜,他把她抱在怀里抵着她的鼻尖吻她,然后靠在她的肩头睡着了。
可是这一次他睡着了就再也不会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