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那个黑莲花皇子(59)
黑袍人冷笑一声,提着刀,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冷月的光落在那人的脸上,躺在草丛间的云渺恰从一个仰视的角度,看清了他的容貌。
......是她认识的人。
内侍监余照恩,金吾卫大将军,正二品的上柱国。
这个往日总是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老宦官,在此刻周身透着森冷而可怖的气息,仿佛一只在黑夜里蛰伏的枭。
“三殿下。”一袭黑袍在老人站在宫道尽头,冷冷地睨着前方。
倒在地上的少年攥了一下拳,撑着一只手艰难地半跪着起身,偏过头低咳一声,随手拭去唇边的血迹。
旋即,他保持着半跪的姿势,缓缓地仰起头。
“......师父。”
少年的声音嘶哑。
第23章 红嫁衣(六)
躲在草丛里的云渺瞪大眼睛。
内侍监余照恩......是谢止渊的师父?
根据她对原着的回忆, 这个神秘的黑袍人是全书战力天花板,男女主角加起来才能勉强打得过的那种。
而这个人居然是谢止渊的师父?
不过这样似乎就能够解释为什么黑莲花的武力值那么高了。
云渺起初就怀疑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太监会是什么反派,果不其然, 他不仅是反派,还是反派的老师。
反派阵营内部的关系......似乎远比她想象得要复杂许多。
以她在宫廷和宴会上的观察,这两个人表现出来的关系一点也不好。在她的印象里,谢止渊经常冷冰冰地直呼此人的名字,而对方总是含笑拢袖称呼他为“殿下”,一副恭谨而谦卑的模样。
可是此时此刻,他们的关系地位完全颠倒了。
立于高处冷睨的老人是老师, 而半跪在地上的少年是学生。
猎猎的风鼓起翻飞的袍角, 这个老宦官提着手里的刀, 一步步走到少年的面前,刀尖在冰冷的地面上拉出长长的刺耳声音。
“低头。”余照恩冷冷地说。
刀背击打血肉的声音猝然响起!
老宦官反手握刀, 自上而下,以刀背狠狠抽打在少年的脊背上, 动作利落而狠辣得就像行刑的狱卒, 又熟练而顺手得像是重复过无数次。
云渺下意识地闭了一下眼。
再睁开眼时, 看见血从少年的发间缓缓地滴下来。
一滴一滴, 血珠砸在皎洁的汉白玉砖上,溅开一泼又一泼鲜红的花。
他低垂着头,额发遮住眼睛,云渺看不清他的神情。
面前的学生沉默着, 一声不响地任凭老师责罚。而老师也丝毫不留情面,高高举起手中的刀, 又抽下去一击。
“这一刀为你不敬母妃。”
“这一刀为你忤逆师长。”
“这一刀为你擅自离宫。”
……
一下,一下, 又一下。
每重击一次他的脊背,余照恩就罗列一条罪名,到最后罪无可数,仍要编出罪名。
少年在刀背的击打下依然跪得笔直,只是缓缓地咳出血来,额前的碎发沾着血水和汗珠垂落下来,遮住那双乌玉一般的眼眸。
碎星在云层间漏出一线,清辉如水泼溅在汉白玉砖上。
长达小半个时辰的训话完毕,余照恩甩开刀锋上的血,低头看着半跪在地上的少年。
“好自为之。”他甩袖离开。
许久,林间没有了声音。
血缓缓地漫过台阶,而少年仍半跪在地上,微垂着头,一动不动。
一束光自他的头顶上方越过去,堪堪擦过他的发梢,落在不远处的汉白玉阶上,一级一级,流淌下来,淌了一地清泠的光。
而少年的身形被吞没在黑暗之中。
“他走了。”他突然开口,“可以出来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躲在草丛里的女孩拨开眼前的树叶,牵起裙角,从树后走出来。
“谢止渊——”她抬起头,喊他的名字。
“别看。”他轻声说,“闭着眼睛。”
女孩依他的话,闭上眼睛,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
晚间的风微凉,沙沙地卷起落花,吹到她的发上、身上。因为闭着眼,她走路的时候张开双手,摇摇晃晃像个织锦娃娃,姿势近乎一个打开的拥抱。
面前的少年缓慢地起身,微微低下头,看见她颊边沾着一点泥。
那样洁净的脸庞,尽管沾了点泥土,依然皎洁无暇,像是最细腻的白瓷,最清透的璞玉,在温水里养了好多年,容不得一点点污浊。
少年的手指稍稍屈了一下,似是要替她抹去那一点泥,却在抬起之前停住了。轻轻捻一下,摸到指尖污浊的血,无声地收进袖底。
“转身。”谢止渊轻声说,“然后睁开眼睛。”
像个听话的乖小孩,云渺转过身,背对着他,睁开眼睛。
“从这里向东走,有一条通往子城的夹道。”
谢止渊在她的背后轻声说,“沿着夹道一直走,半个时辰可以出去。”
云渺点点头。想说点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
“谢谢你。”她低声说。
背后的少年似乎轻轻笑了一下:“不用谢。”
“那,”她小声说,“我回家了。”
背后传来很淡的一声“嗯”。
挥挥洒洒的星光里,女孩踩着落花的风走远了。
她的背影在花雨里显得纤细轻盈,如同掉落在花束下的小仙,踏着风,迎着光,杳杳冥冥,灵灵明明。
站在影子里的少年安静地看了一会儿,转过身,往相反的方向走。
宫道外是昏暗的林,林间星点飞着萤虫。金红的落叶铺陈一地,垂落的衣袂划过堆积的落叶,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