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溯见她神情专注，便伸手帮她别过被风吹乱的发丝。

对着那只憨态可掬的燕子，他渐渐舒展眉头，弯唇笑道：“像你。”

？

燕洄忽然赌气将纸鸢线塞进他的手里，自己跑到一旁偷懒去了。

而这次“纸鸢热”也仅仅保持了五六日。

燕洄安静地窝在屋内，不肯再外出，任何新鲜的物事也引不起她半分兴趣。

沈星溯猜测是因燕洄怕冷，他命人重新修缮了湖边阁楼，奢侈地通了整楼的地龙。

甫一踏进大门，热气扑面而来。

燕洄换了轻薄的纱衣都满面淌汗，拧眉推开痴缠上来的沈星溯，严词谴责他折磨自己，不肯再让他近身。

燕洄身上的火药味愈浓，沈星溯有些不知所措。

还是莺儿悄悄来到沈星溯身边，低声道：“燕姑娘的月信已推迟了十几日，奴婢本想早些知会主子，但燕姑娘对此提防得紧。”

“而且燕姑娘每日懒洋洋的不爱走动，连口味也变了许多。”

沈星溯听后默然站立在原地，而身上好似害了病般忽冷忽热，那股急邃升起的喜悦瞬间炸开，仅剩的理智支撑着他扶住门框，当即命人去请郎中到府上。

下人引着常来给燕洄诊病的薛郎中匆匆而来。

燕洄着湖蓝的衣裙，安静地侧卧于榻上，秀雅宁和的眉眼低垂着，辨不出情绪。

诊脉期间，沈星溯立于榻前，眸光微沉，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燕洄。

薛郎中收回了手，缓缓道：“月份尚浅，夫人的胎象不算稳定，头三月尤其重要，需多注意些，我等会开些安胎的药，每日按时煎服。”

沈星溯仿若被摒除了一切外界的声音，双目牢牢锁着燕洄，见她既无悲喜也无惊忧。

薛郎中走后，随侍下人刚要开口贺喜。

沈星溯却忽然挥手拦住了他们，“去将京中有些名气的妇科圣手都请来。”

燕洄猛地抬头看他，攥住被子的手指用力得有些泛白。

十余名郎中依次号脉，燕洄垂了眸，不厌其烦地由他们搭在腕上，努力分辨是否为喜脉。

而最终，这十余人也皆是与薛郎中一般说辞。

燕洄确实怀有身孕。

两人却都没有做好准备迎接身份的置换。

待屋中仅余了两人，燕洄白皙的手温柔抚过腹部，还未显怀，腰身依旧纤细平坦。

但用不了多久，那里就会孕育出一个小小的生命。

沈星溯半跪在她身前，手指轻轻搭在她的膝上，不敢再进一步，嗓音轻颤，

“留下他。”

燕洄迟疑了会儿，望进他深邃的眸底，瞬间被其中酝酿的仓皇渴求攫住，几乎挣脱不出。

于无声的煎熬中，燕洄牵住了他的手，引着他坐到自己身旁。

“要做父亲的人了，却还是这般不稳重。”

燕洄冷不丁地笑出声，笑他呆子。

这瞬间，如久旱逢甘霖，沈星溯只觉口舌发干，猛地抱住她，紧得像要将她揉进身体中。

燕洄几乎窒息，不满地掐住了他的手，待怀抱松了些，头顶上方传来声难掩雀跃的问询，“要提早做准备，许多东西需要添置，要不要多请些经验老道的乳娘……你想给孩子取什么名，可有想法？”

这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燕洄顿觉头疼。

久久没得到回应，沈星溯胸中涌动的喜悦缓缓沉寂下去。

他敏感消极地观察着燕洄的一举一动，她每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以此来判断，她是否真心想要这个孩子。

燕洄紧贴着他的胸膛，紊乱急躁的心跳声得以清晰入耳。

燕洄推开他的手，安静坐直，在他茫然无措时伸手环在他的颈后。

沈星溯依照这股轻柔的力道，顺从地仰面躺在她的腿上。

“月份尚浅，你不必操之过急。”燕洄莹润安然的眼眸倒映着他，让他生出些得偿所愿的喜悦。

“时间还有很多，我们可以一件一件解决。”燕洄俯下身，尾音随着她贴近了他的唇而逐渐消失。

唇齿缠绵，沈星溯的焦躁不安被她轻柔化解，炽热的掌腹覆在她的脑后，不断加深着这个吻。

两人分开后，燕洄白皙纤细的指t节隐于他乌浓的发间，以指代梳，理顺了散乱的长发。

沈星溯却始终注视着她，看得她有些发憷，不自觉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燕洄。”沈星溯捧住了她脸，温柔却坚定地让她回望自己，嗓音低哑，“你爱我吗？”

燕洄眨了眨眼，曾经漫无边际的水包裹而上，让她几乎窒息，看不见岸边，无助沉没。

她轻喃，有些苦涩，“那你呢，沈星溯，你可原谅了我？”

室内重新陷入沉寂中，两人默契地绝口不提方才的问询，紧紧抱在一起，汲取有限的温暖。

或许相互妥协，才是唯一的出路。

沈星溯将手轻轻覆在她的小腹上，在她浅淡平稳的呼吸声中安然入睡。

只盼来日皆如此刻，不问前因，不问对错，只要她能时时相伴。

第80章 第 80 章

沈星溯是被生生疼醒的。

胸口剧痛连连, 血肉翻绞，全身温度随着这个豁口急邃消逝。

他茫然地睁开双目，黑暗中一串冰冷液体落下, 好似有重如千斤的力道, 砸得他又冷又痛。

临近卯时, 日夜交替，萧索冷沉。

案上火烛将熄未熄，摇曳忽闪。

帐内重新归于死寂，燕洄惊觉自己已淋漓大汗，她下意识松开了刀柄, 手指攥得太用力, 被刀柄上缠绕的丝线磨破了皮。

过程比她料想的更顺利, 没浪费太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