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回冰解(191)
殷长亭本想找药神谷的人进来帮他看看肩伤，人都已经走到门口，又不甘心的折返回来坐下。努力说服自己：“皮外伤而已，就不麻烦旁人了，我来吧。”
他克制而小心的去剥萧笙的衣服，露出他受伤的肩膀后，便守礼的停了动作。
萧笙的身体一面是天神，一面是恶鬼，除了后背狰狞的鞭伤，一直以来再也没有人伤得到所向披靡的萧公子。可如今萧笙肩头无暇的冰肌上，还是有了一道新伤。
了然下手很轻，伤口已经止血，变成一道暗红的血痂。可惜萧笙太白，再轻的伤都显得可怖，那道窗口耀武扬威的盘踞在他雪白的肩头，注定留下穷其一生也无法消退的疤。
殷长亭的手指碰了碰那处。
熟睡的萧笙没有防备，眉头蹙起，发出一声闷哼，那是吃痛之人最自然的反应。不过若他醒着，多大的苦都是面不改色的咽了，绝不会露怯。
殷长亭心疼的住了手，更加轻柔的给他抹药。
萧笙：“……”
殷长亭俯身下去，想听清他在说什么。
“了然……”萧笙梦里犹在惊惶：“该死的是我，你不要死……”
殷长亭心如刀绞。帮他拉上衣服，掖好被子，温厚的手掌隔着被褥轻轻拍在他身上。心不甘情不愿，又不得不冒充情敌安慰他：“我在这，没死。”
萧笙平静了一些，可梦呓依然不绝。
他说：“了然，我本就没剩几天了，你怎么这么傻……非要拿自己换我……”
殷长亭身体巨震，手上的动作停滞了。
他颤声反问：“阿笙，你说什么？”
萧笙的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来，在空气中胡乱抓。殷长亭连忙将手递过去，握住他冰凉的手掌。
炎苍派的内功主阳，他的手掌和了然的一样，宽厚温暖，似有源源不断的热量从掌心透出来，连手上的薄茧都有神似的触感。
萧笙以为自己抓住了了然，说什么也不肯松开。
他在哭。
殷长亭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拍在萧笙手背上，再三保证：“阿笙，我不死，你别难过了。”
“了然……”萧笙抢着他的手掌，放到腮边，拿自己的脸去蹭，哭喊着：“让我死吧，只要你能活过来……”
殷长亭顺势抚上他的脸，痛心道：“我们都不死，都活着。”
萧笙猛烈的摇头，让他摸了个空。
“没有那么便宜的事，”萧笙哽咽着争辩：“你若不是执意要帮我续命，就不会有今日。”
“我放过你……我愿去死……”他的梦呓越来越轻，再也听不见。
萧笙的梦呓句句不离“死”字，不祥的征兆越来越强烈。殷长亭静静看着那憔悴的美人，身躯仿佛被冻住了。他不能确切知道萧笙话里的意思，但是害怕眼前的美景不能长久。
于是就这样呆坐着，好久好久。
终于忍不住低头，在萧笙的额头献上卑微又怯懦的一吻。磊落如殷长亭，这辈子做过的所有亏心事，也只有在这个痛到骨子里的轻吻。
你才不是该死之人。请你，别死。
不知是否萧笙的许愿显了灵。沈嫣秋和药神谷的几位长老在了然的房间里进进出出，问他们什么都缄口不言，到了第三日，终于传来喜讯：“了然醒了！”
第一百零九章 浓情蜜意
萧笙这两天吃不下睡不香，等的就是这一刻。他二话不说，拔腿就要往了然房里闯，和正在收拾东西出来的沈嫣秋撞了个满怀。
“萧公子！”沈嫣秋眼里遍布血丝，没好气的等他一眼，显得尤为凶狠，叮嘱道：“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他还很虚弱，你不要扰他休息。”
“好好好！”萧笙迭声应了，闪身进屋。
了然还是被包得像个粽子，但是屋内的草药味掩盖了血腥味，腰腹上洁白的纱布看起来比之前血淋淋的惨状好了太多，令人安心。
他听见熟悉的脚步声进来，奋力撑开眼帘。
果然，是他的阿笙。
萧笙呆呆的看着他，不敢上前。仿佛那是拿齑粉重新捏好的人，担心下手重了，呼气急了，都会把他碰碎。
“阿笙……”了然虚弱的唤他：“你是不是把我冻上了……这几天好冷啊……”
只一句，萧笙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他在了然面前无所谓面子，拿手背乱抹一气，狼狈而可爱。
“阿笙，你过来。”了然继续唤他。
于是萧笙上前两步，在床沿坐下，用湿漉漉的手指去碰他的脸。
刚碰上，了然便笑了。用力将头歪向他，去吻他的手。
这和尚即使只有一口气在，也是最会哄人开心的。萧笙进门时悲撼和狂喜悉数沉淀下来，变成浓情蜜意，拿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了然看。
了然说：“阿笙，对不起。”
萧笙急眼：“你有什么对不起的！”
了然舌尖的湿润就点在萧笙微凉的手上，那一点温暖随着血液隆隆入心入神，让萧笙真切的感知到：“了然回来了，就在他身边。”
了然费劲的眨了眨眼，正色道：“对不起。我不该伤你，更不该让你担心，惹你哭。”
他越道歉，萧笙就越难受，死咬着下唇，眼睛因为激动而发红，哭得越发凄惨。
“虽然千错万错都是我不好……”了然定定的望着他，乞怜道：“可是，阿笙，你能亲亲我么？”
“我现在实在没有力气亲——”
你了。
了然话没说完，嘴已经被萧笙堵住。
萧笙边哭边亲，却是他给过的，最温柔的吻。以前他但凡亲吻了然，总是又疯又癫，又痴又狂，肆意又欢脱，迫他忍受自己的荒唐。等了然生死一遭之后，他终于意识到，那个给自己撑起一片天的和尚也不过是肉体凡胎，按年纪算甚至还是自己的弟弟。才会头一次颠倒角色，尝试去疼爱他，抚慰他，怜惜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