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闺(14)
胡筱云一截一截收回手,彻底怂了。
白素宽命令:“把金银首饰一件件摘下来,放进包里!”
胡筱云颤抖。
“莫啰嗦,摘!”
胡筱云只好照办。
“裘皮大衣脱下来!”
白素宽一面命令一面将自己那件起着毛球的粗呢大衣脱下丢给胡筱云。
裘皮大衣穿到自己身上后,浑身那个暖啊!!离乡八年,在战火中奔波,时时防着大轰炸,但川地温暖,没有受过寒冷。归来这些日子,被北平的冬天冻惨了。
身上受用了,随即命令胡筱云把皮鞋也脱下。
胡筱云已经放弃抵抗,木偶一般忍辱把皮鞋脱下。
白素宽把自己的旧皮鞋踢给她,将她那锃光瓦亮的玻璃漆皮鞋穿在自己脚上。
最后随意地把胡筱云那塞满金银首饰的高级皮包往腋下一夹,扬长而去。
临走时擦着胡筱云身子经过,目不斜视地丢下一句:“再会。”
胡筱云后天结婚,比起立刻置之于死地,她觉得让胡筱云活在焦虑恐惧中更解恨。
她大步走着,知道即使身穿裘皮,也仍然是一副文弱单薄的模样,与刚才那豪横的一幕是多么的违和。
但谁经历过家人蒙冤的凄惨,谁又如她一般遇人不淑,把八年的青春浪费在了一个花花公子身上……
一桩又一桩的遭遇,蚀骨焚心,文人的厚道早就被磨没了。
豪横,面对那些坏人,她还得更豪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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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微博:九骏窗外有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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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有女素宽·伍
德胜门内大街刘海胡同,内五分局第七分驻所,广播声和电流声交织。
老巡警金三不嫌刺耳,耳朵几乎贴在广播匣子上了。
最近风声越来越紧,天津府又判了好几个伪警,广播里说正副两个局长全被撸了,家产被划为逆产,家眷老小蹲号子的蹲号子,逃跑的逃跑。
金三屏息听着,心里恓惶不已,旁边整理案卷的孙大也侧着耳朵凝神听,兔死狐悲,只要他们头上的‘伪’字一天不定性,他们也就一天不能安生。
这时一个长警从里间走出来,喊:“老金,所长叫你呢,赶紧的。”
“嘛呀?”
金三没动身,想着把这一条新闻听完再过去。
所长是他的大侄子,血气方刚的穷小子,因为血气方刚,砸了日本宪兵队的车,被关了一个月大牢。而因为这一个月的大牢,回头就从普通警士被国民政府升任为分驻所所长。
走运呐,谁叫这小子会挑时候,七月砸的车,八月日军投降了。从监狱里放出来立刻变成了抗日大英雄,这丫热闹的,国民政府需要树立模范警察,他头一个赶上了。天天分局表彰完总局表彰,警局表彰完政府又来一轮嘉奖。
这不,忙得顾不上办公,晚上八点才回来办积压的营生,审的是攒了一个多月的执警单子。
金三听完“判决伪警”的新闻,又捎带听了下一条关于“查处文化汉奸”的新闻后才起身。
那边他侄子金睐急了,扬着声音说:“听广播听广播,上头要是想清算,听多少广播也躲不过!”
金睐无需出去瞧,准知道三叔在忙着听广播,北平人现在的通病——听广播、看报纸!
尤其他们这帮子伪警,那是逮着广播就拧拧拧!
他划上火柴点了一根烟,没好气地嘀咕道:“这一天天的,个个儿都抱着个广播匣子不松手……”
“来了来了。”
金三嚷着进门,心想你小子走了运,当然不用担心摘‘伪警’的帽子了,可你三叔我怕呀。
进门没好气道:“嘛呀?”
金睐挥挥手让长警出去。
门关上后才道:“三叔,怎回事儿啊,你!”
“咋啦?”
金三莫名其妙。
大侄子的左臂吊着纱布,打从牢里放出来那天起就吊着了,一直吊到今儿,看样子只要英雄的字号不散,他这辈子都不打算解下来了。
据说坐牢时被打了,不仅这点外伤,还被严刑逼供甚至上电椅坐老虎凳灌辣椒水,也就外人信,共过事的巡警包括他三叔在内谁也不信。
不就是一根筋管不住性情冒犯了日本人吗,愣葱一头,怎可能会被对待军统特务一样上刑,抓了戴笠毛人凤也不过如此。
哼,夸张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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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睐把一张回执单和警务记录推过来。
“瞧瞧,签字人:白莹莹!”“日期:民国三十四年十二月十三号!”
手指在那上边重重敲:“你给我说说,这人十一月就蹲号儿了,怎她就能在十二月出现在咱警所。”
金三一愣:“你咋知道她十一月蹲号儿了?”
金睐无语了:“合着三叔你不知道这个人?”
金三糊涂:“不知道,咋啦?”
“她前阵子天天上报纸上广播,你不知道她?”
金三一脸茫然。
金睐恨其不争,他也晓得三叔虽然天天抱着话匣子,但除了锄奸的广播别的一概不听。
“三叔,你这是重大渎职啊,你给她拿走了什么?物证!”
他指着警务记录上的‘物证’二字,气不打一处来。
金三彻底蒙了,惊呼:“敢情是有人冒充字号呐?”
他侄子懒得开悟他了,收起那些单子锁进抽屉里。
嘱咐说:“捂着!千万捂着!”
重重敲桌子强调:“千万不能跟旁人说!不然渎职事小,米家会把咱当同伙!”
金三怯了,声音不由得压的极低,问:“米家?最上面那位‘米’?”
他指的是警察局大局长米伯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