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捉鬼靠赶,我收鬼靠吹(164)
身后大臣没想到她会看得如此透彻,眼里不由得添了几分怜悯。
洛施眼光微闪,就见那人为关氏取来托盘,庄重地跪在她的身前,双手奉上。
关氏的视线没有落于有着纯净色彩的白绫,反而居高临下地抓住来人的手腕:“大人半生的筹谋就要达成,于你而言,我这样一个死在天下百姓口口相传的‘祸国妖妃’怨恨和唾骂中的女子,最是不值一提,是这样吗?”
男子沉默。
见他不语,良久,关氏终于不再与他周旋,松开他后,又轻轻笑开了。
笑声中或有讽刺,或是淡然,但在在场两人沉静的氛围当中,只有无尽的折磨。
酒壶由华美的黄金雕琢而成,其间更是镶嵌许多颗宝石,叫人瞧不出这是弹指一挥间要人性命的毒物,应是不可多得的赏赐。
关氏表情淡漠,似是当真将其视为赐下的珍宝,宠辱不惊。下一刻,她极小声的呼出一口气。
女子缓缓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没有半点挣扎。
她自负美貌,也确实因此占尽了多少得天独厚的好处。可她最为后悔的,也不过是交出了自己的心,竟会选择相信。
后悔相信陛下,后悔相信他。
桃红衣裙似缤纷花叶,然而花叶逝去,光彩不再。
以美貌才情名动天下,一时宠冠后宫的关贵妃死于一杯毒酒。
洛施上前两步,没想到那个全程无动于衷的大臣正在这时弯下腰,挡在她的身前。
他面上波澜不惊,端正地跪坐在没了气息的关氏身侧,静静的端详着她,片刻后终于肯俯身,在她的耳边说着什么。
洛施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化。
他道:“微臣恭送贵妃娘娘。”
洛施一时无法肯定关氏与他之间有何过节,看似熟识,若即若离,偏偏这人又恪守臣子规矩,就算两人独处,也丝毫不会越矩。
她正这么想时,就见关氏的尸身之上,缓缓浮出一道人形。
关氏的鬼魂飘在上空,笑意盈盈的看向洛施。
这些应该只是幻象,只不过是在她眼前重现当年之景。
可洛施与之对视,不禁毛骨悚然。
洛施默默想着,她最不应该感到害怕的,就是鬼魂了,但此时此刻,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情绪呢?
关氏麻木的瞳孔直勾勾的盯着她,背后肃穆的佛堂在顷刻之间化为乌有。
耳边似有强劲的风声,将几个泾渭分明的空间撕裂开来。洛施似有所察地动了动手指,在她看见那似是关氏死后鬼魂之时,还以为自己眼睛的法力一并回来了。事与愿违,她依旧是个普通人。
没有术法、没有玉箫、没有布包,她仍旧被无形的力量束缚着。
她更是不清楚,莫名出现的关氏的际遇,代表着什么。
“洛施,你看见了吗?”
那道声音似在头顶,又好像就在近前。
洛施双手交叉,俱挡在额前,她试图在狂风中维持身形,竟是无法分出心神去思索那道声音的主人是谁。
看见什么呢?看见关氏被当做祸国的源头,而被推出来剥夺生命,以此告诉她,关氏借着无名画漂流多年,即便害人也有她的理由?
可一个人再惨再受伤害,又怎么就成了借幻影玩弄人的由头?
洛施转得头晕,也根本没有力气说话,只能在心里反驳。
身处幻影,那人似乎当真能知晓她的所想,当即哼笑,“那钱卫呢?你所爱之人却要你剥离所有,恐怕未来的你,与今日自戕的关氏也无不同。”
正晕晕乎乎的洛施,没落下他话中故意展露出的幸灾乐祸,洛施稍扶着侧边脑袋,在风暴中顺着他的意。
洛施一手抓着留不住的风,淡定地点了点头,“他杀了我又有何妨。”
对方紧跟着不言,仿佛被洛施的直言不讳所震惊。
洛施没管腿部重量越来越沉,也没理对方那道声音的停滞,继续道:“可在钱卫杀我之前,他会先递刀给我,求我杀了他。”
这次,她的嗓音中带了轻微笑意。
那人这才知洛施是在耍他,顿时恼羞成怒,但当他正要愠怒地质问,又不可抑制的自顾自劝阻着,使自己平静下来。
他冷笑一声,反唇相讥,“怎么,你害怕了吗?不敢正面回答,肯定的表示钱卫的心意,却是拐弯抹角地说着会同归于尽。一向胆识俱在的洛施,也有让你害怕的东西吗?”
这样的激将对她来说其实无效。
洛施盯着手心,风暴以毁天灭地的气势在身上碾过,而她正位于中心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关氏错信于人,最后死于非命是她的选择,当事人都选择坦然承担了选择的结果,难道你一个身外人,还要为她来鸣不平?”她听出那道声音不会是关氏。
洛施很是从容,关氏自裁之景必定是他让自己看的,如今见自己一无法术傍身,二无能力脱困,没有趁虚而入,反而千方百计用话语刺激自己。
这样的话,对方越是想听什么……
她就越是要反着来。
手上功夫没了,嘴上功夫总能占个上风吧。
果不其然,洛施不好好答话,那人却是正中下怀,“我为什么要为她鸣不平!”
洛施悠闲地睁开挥挥双臂,仿佛此时天旋地转的人不是她。她不咸不淡的接着道:“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我好像什么都没说吧。”
她什么都没说吗?
她明明什么都说了!
风暴之外的人咬牙切齿,丝毫不知头顶彩霞染红了天际,就连狂躁的风暴也随之减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