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欢久安(123)
程绥安的母亲封暄懂得医术,所以那时程烨便以替太后治病疗养为借口,将程绥安和母亲囚在了皇宫之中。
八岁的程绥安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一连两日被拘在偏殿里不许进出,实在憋闷,这里远远不如王府自在。
那时他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瞧着母亲面色不佳,他也就不再追问何时才能回家。
门口有两个内侍守着,程绥安蹦跳着在屋内转了一圈,发现有一小扇窗户可以打开,他身形小刚好钻出。
他趁人不注意,跑出了偏殿,拐了个弯不远的距离就是太后寝殿。
程绥安放轻步子溜进殿中,奇怪,虽说皇祖母需要静养,不喜人多,但怎会一个人都没有。
听到一点声响,他循声悄悄挨近。
“将自己的弟媳侄儿拘在宫中,咳咳……”太后半倚在软枕上,边掩面咳嗽,边质问:“你是要做什么?!”
“咳咳咳。”太后已年逾半百,又一直病弱,动气说话间咳嗽不止。
“母后身体不好,就无需操心其他事情,在自己宫中安心休养便好。”程烨正坐在圈椅上喝茶,沉声说道:“至于封暄母子,朕不过是想让两人在宫中多待一段时间而已,也算是陪陪母后您,没什么不妥。”
“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心思?咳咳……朝中上下谁不明白?!”太后抚着自己的胸口顺气,脸色发红,“这么多年你弟弟本分忠诚,对你没有二心啊,你现在非得弄得他妻离子散吗?”
“他今日没有二心,明日也会没有吗?”程烨将茶盏搁在桌上,碰出铛的一声,他起身朝太后走去,他的跛疾并不严重,行走骑马也没受其影响,只是细看之下,仍能发现他的步态不稳。
程烨的声音透着寒气,“朕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吗?”
至少是在自己的母亲面前,程烨好歹还是压制着自己的怒火,可越压制,面上越是狰狞。
“你们在想……”他咬牙道,“他程祉是不是比一个瘸子更适合做一个皇帝!”
“烨儿!”
“母后放宽心吧。”程烨不愿再听她说下去,“封暄母子不会有性命之忧。”
圆柱和纱幔为程绥安遮挡了身形,他将争吵全听见了耳朵里,本还有些呆滞,眼看着程烨已朝外走来,他赶忙缩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心跳如鼓震一般,程绥安捏着袖口,身子紧绷,仔细听着脚步声,估摸着程烨全然走出门去,他才敢悄悄探头看了看。
太后仍时不时的咳嗽,程绥安没再进去打扰她,程烨走后,那些宫女内侍也应该快进来了。
他顺着来时的路回到偏殿,从那扇小窗翻了进去,他正庆幸门外的内侍没发现什么异样,一转头就瞧见封暄正看着他。
他愣愣道:“娘亲……”
“去哪里了?”封暄脸色有些发白,柔声问他。
“哈哈……”程绥安有些干巴地笑了两声,没说实话,“屋内有些闷人,出去溜达了一圈,娘亲放心,没有人看见的。”
封暄拿帕子擦了擦他额头上的汗珠,叮嘱道:“绥安,这不是在家里,不要随便跑闹,好吗?”
“……好,娘亲我会好好记得的。”
如此过了些日子,程烨就命人将他们移到了更偏的一座小宫殿中,宫殿长年无人居住,充斥着一股腐朽陈旧的气味,好在有太后的照拂,在此处不至于缺衣少食,打扫干净,摆放好用品,才有了些人气。
宫殿内还有一处荒废的小水池,墨绿的水面上浮着许多枯枝干草,程绥安蹲坐在池边,拿细长的条枝拍打水面。
“绥安,到娘亲身边来。”听到喊声,他将枝条搁在一边,起身跑进屋里。
“绥安。”封暄坐在椅子上,恰好同他齐平,声音很温柔,“在皇宫中的这段时间,你都没有问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可不像那个爱好奇多问的你啊。”
“娘亲……”他低着头,喃喃说道:“我知道发生了什么的。”
“绥安一直是顶聪明的。”封暄的手指很柔软,摸摸他脑袋的时候很轻,“抱歉宝贝,你该是自由无虑的,而不是困在这方寸之地。”
程绥安轻轻摇头,“娘亲,我们还能回家吗,还能见到爹爹吗?”
程暄的声音很轻:“会的,会有重聚的那一天。”
这座宫殿确实很偏僻,雀声都比人声要多些,偶尔也会又袅袅琴音响起,封暄擅弹琴,太后便让人送了一把古琴给她,她有时会抚琴一曲。
古琴、吃食衣物还有一些书册,好歹还有母子情分在,只要没有威胁,程烨也就随着太后去了。
程绥安有时看书习字,有时学琴,有时也会在空地场上习武练拳,累的时候就坐在池子边上歇息,家中有一处假山鱼池,是程绥安平日最爱玩耍的地方,池中水清盈盈,鱼儿自由游动,还有几只爬得慢吞吞的小龟老是在池边晒太阳。
这宫殿中荒废的池子早没了鱼儿的影子,他只得用墙边角落里的杂草编制成鱼儿的模样,放进墨绿的水里。
一日,程绥安正扎着马步,周遭都很安静,所以突然出现的悉索声响就很明显,是墙角那传来的。那里,程绥安记得那处有一个小的狗洞,很小。
他没有惊动屋里的封暄,小心靠拢过去,拨开杂乱的长草,看到的是一个乌黑圆润的头顶。
程绥安问:“你是谁?”
那人艰难的抬高头,他看着比程绥安要稍大一些,相貌略有些眼熟。这个狗洞确实太小了,这人被卡住了。
程绥安蹲下身,仔细打量他,不太确定地说:“你是二皇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