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落(2)
陆明江笑着道:“扬扬,来叫姐姐。”
陆扬极不客气地打量了一下陆玙:“你就是我爸在外面的私生女?”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
陆明江呵斥他:“说什么呢!这是你姐姐!”
程燕只微微皱了皱眉,随即平静道:“扬扬,不要乱说话。”
陆扬哈哈了两声:“我说得有错?”
望着眼前浑身上下散发着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跋扈气息的少年,陆玙觉得有些好笑。
个子不高,可能就是全长到嘴上了吧。
陆玙轻轻笑了笑,说道:“扬扬?是吧。在家里这么说话就算了,在外面这么说话的话,别人可要质疑你的家教了哦。”
陆明江颇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显然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有些冷感的礼貌女孩,原来也会玩笑里藏刀这一套。
程燕脸色也不太好看,把陆扬拉过来:“扬扬,别乱说话。”
陆扬心里窜起一股怒气,偏偏陆玙又没把话说得多难听,话里话外是包容,他觉得一股气憋着上不来。
向来被捧着的小少爷哪里会默默被噎?他冷冷道:“你本来就不是我们家的。”
陆玙笑笑不说话。心想你以为谁想是你们家的。
陆明江对陆扬严厉道:“扬扬!我之前怎么和你说的?都要上初中的人了,一点事都不懂?你看看你那成绩!你知道你姐姐成绩多好吗?!”
陆扬冷笑:“她这么优秀,你怎么不早点把她接过来?”
陆玙轻挑了挑眉,脸上没什么多余表情。
她其实也挺好奇的。
虽然他早点来接,她也一定不会跟他走就是了。
程燕不高兴了:“成绩不好怎么了?谁说的扬扬高兴就行?再说最后不是也进了一中吗?”
陆明江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只能挤出一个笑:“今天是小玙来家里的第一天,我们一家人就不要闹不愉快了,来,我先带小玙去房间。扬扬你晚上别去和同学吃饭了,在家里一起吃一顿吧。”
陆扬呵呵了一声,直接换鞋后把门一甩走了出去:“不。”
陆明江无可奈何:“真是惯坏了。”
程燕不高兴道:“好像你平时陪他时间很长一样。”
陆明江拉了拉她的袖子:“咱们之前说好了。”
程燕看向陆玙:“不好意思啊小玙,扬扬平时脾气不太好,你别跟他计较。”
语气确实是带着歉意的,但歉意的程度实在有限。
他们夫妻之间确实之前已经商量好了,只是本来知道丈夫横空多出个大自己儿子几岁的女儿就已经让这个家鸡飞狗跳过很长一段时间,陆明江现下又话里话外把两人比较,程燕到底心里不舒服。
陆玙说:“怎么会。”
心想他年纪小我欠他的?
*
晚上躺在新房间的床上,陆玙有些失眠。
床被是新换过的,松软而崭新,散发出的味道是一种陌生的舒适。
——主要是陌生。
连她自己都说不好,当时答应陆明江到他家里来,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一年前母亲突发脑溢血,在医院里睡了很长时间,病危通知单也不止下过一次。从最开始的茫然无措到后来的悲伤难过,再到逐渐麻木,上个月去世,带给她的与其说是悲痛,不如说更多的是惘然。
其实陆玙之前和母亲也不怎么见面的,大多数时候,少有的感情连接都在逢年过节时。
——像是两个偶尔见面的、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初中以后,都上的是寄宿制学校,至于初中之前,基本是在妈妈那边的亲戚那里被轮流带。
在哪家都呆不长,在哪家都是寄人篱下。
她好像永远都是外人。
她的母亲冯蔚然少时被父母宠爱长大,这份衣食无缺的宠爱却养出了一颗为爱情不顾一切的真心,年轻时傻傻为陆明江奉献出一切,不结婚也要生下孩子,甘愿放弃自己的前途。
而陆明江虽出身寒微,志气却颇高,后来攀上了程家,成了乘龙快婿,事业上突飞猛进,哪里记得什么曾经的诺言。
山盟海誓,在金钱利益面前,脆得像一张薄薄的白纸,指触即碎。
爱情,在曾经的冯蔚然眼里是一切,在陆明江眼里是退而求其次的可供选择。
等看清真相自然一切为时已晚,心上人早成了别人的好丈夫、好爸爸。
只是从小到大争强好胜的冯蔚然并没有一蹶不振太久,她打起精神来,利用从前父母家的一点底子,以小县城为起点,风风火火做起了生意。
工作一忙,无暇管女儿,陆玙便被接二连三送到不同的亲戚家暂时寄养。
母女关系一直很疏远,对事业的过度追求和与之相伴的与女儿的生分,说不好算不算是另一种“矫枉过正”。
而这么多年来,陆明江从未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后来,冯蔚然身体检查出了毛病,终于停下脚步,打算好好陪伴女儿读高中。
说实话,那个时候的陆玙,对亲密陪伴已经无可无不可了。
再不像小时候那样,躺在别人家的床上流着眼泪想妈妈。
但她还是觉得挺高兴。
起码是一个很好的新开始。
她也很向往和妈妈重新建立亲情。
但这亲情最后也没来得及建立。
——心脏又开始一抽一抽地刺痛。
妈妈去世以来,痛感似乎比眼泪要多,也要更剧烈。
陆玙起了身,拿过水杯喝了口水,随后站在窗前,看外面的星空。
她记得很小的时候,姥姥对她说,人死后会变成一颗星星,在天空中守护想守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