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玩偶服听他说话，像蒙了一层纱。
隐隐约约，并不真切。
她在宋澹奚的声音里醒来，睡意渐渐消散，那些字字句句便一字不落地进了她的耳朵。
她能听出来，他在车上没有休息。
从前在湿地公园里，下午他偶尔会带着帐篷过来，等她的时候便在帐篷工作或是午睡。
有一次，她坐在帐篷口等他醒，他睁眼看见她便笑了。
他换了个方向，脑袋挨着她的腿，嗓音低低地和她说话，那时他的声音比平时都低，带点儿沙，语气温柔又亲昵。
姜栗听见童扬问他留学的事。
“宋哥，你出国以后怎么谈恋爱？”童扬十分苦恼，“我要留在洛京读研，我女朋友毕业就回家乡了，我一想到她离我那么远我压力就很大，担心我们之间的感情会出问题。”
宋澹奚淡定道：“我分手了。”
“……”
童扬瞠目结舌。
车里忽然安静下来，前排正聊天的蒋哥和师兄也不说话了，一股异样的寂静正在蔓延。
蒋哥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宋澹奚，轻咳了一声。
师兄扭头八卦道：“宋神，你被甩了？”
童扬满脸绝望，后悔自己为什么多嘴问那么一句。
至于姜栗，她像是坐在过山车上，正位于顶点，将要俯冲下去的那瞬间，过山车突然停住了。
她大脑空白了一瞬，想起的却是丁惜仪。
丁惜仪忽然请了两周的假期，是因为和宋澹奚分手了吗？
可为什么会这样，她明明已经鼓起勇气，准备和宋澹奚一起出国，共同面对这件人生大事，只是比他晚一年而已。
最重要的是，他还没有离开。
他现在还在这里。
长达五年的暗恋，藏在漫长岁月里的爱慕与欢喜，竟在短短半年中就破碎了。
她和她所有的期望背道而驰。
姜栗在恍惚间听到宋澹奚平静的声音，位于顶点的过山车极速下冲，撞进大风里。
她听到了尖叫声，刺激着耳膜。
他说：“嗯，我被甩了。”
第30章 蝉鸣之夏
第三十章
早上六点, 天尚未亮。
姜栗刚吃完早饭，身体热乎乎的，推开门, 冷风吹得她一哆嗦，连忙戴上帽子。
她穿了冲锋衣，羽绒服当做外套，
她在洛京度过了两个月的春，陡然又回到冬天的温度，还有点儿不习惯，幸而这里不是全天都这么冷，等太阳出来就会暖和了。
姜栗抬头看了会儿天, 呵出一口热气。
韩榧老师和其他教授们已经起来了，师姐师兄们也陆陆续续出来, 童扬落在最后, 瞧着眼睛还没睁开。
童扬哈气连天，见到姜栗就抱怨道：栗子, 我好困。幸好你昨天没去吃夜宵，我们到凌晨才散。”
姜栗诧异道：“这么晚？”
按理说今天有行程，大家不会闹得太晚。
童扬郁闷道：“都怪我, 在车上问什么异地恋。现在大家都知道宋师兄被甩了, 八卦了一晚上。这里晚上十点天居然还亮着, 不知不觉就过零点了。”
“……哦。”
“你怎么一点儿不好奇？”
“……”
“我想起来了！”童扬一拍脑袋，“你和丁惜仪是室友, 你应该早知道他们分手了吧？”
“……”
完全不知道。
宋澹奚脚步微顿，抬眼望向站在台阶下的女孩子。
夜色暗淡, 她纤瘦的身体被羽绒服包裹，白皙的肌肤像天山未化的雪, 干净、惹人注目。
这张小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茫然。
她过于迟钝，童扬也不见得多敏锐，毫无觉察。
昨天她的反应可不像是知道这个消息的。
此时此刻更是。
姜栗感觉到落在脸上的目光，余光看到几步之外的宋澹奚，连忙悄悄拽了下童扬。
童扬这会儿倒是聪明，立即闭上嘴巴，回头对宋澹奚咧嘴一笑：“宋哥，你来了？吃饱了吗？我这儿还有零食！”
宋澹奚瞥他一眼：“不用。”
宋澹奚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童扬站在下面，气势上就莫名短了几分，更何况他原本就心虚。
童言心慌得难受，最后老实道：“哥，你分手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宋澹奚嗓音淡淡：“早晚都会知道。”
童扬拍拍胸脯，松了口气，感叹道：“哥，我以后就喊你哥了，你真是个好人。”
宋澹奚：“。”
姜栗别开脸，不想和童扬站在一起。
没多久，蒋哥到了。他搓搓手，提醒道：“这个季节赛里木湖早上风大，得多穿点儿。尤其是女孩子，别冻着了。”
姜栗抿唇笑了一下，示意自己多穿了外套。
童扬打开车门坐上去，姜栗绕到他的右边，正想上车，听宋澹奚道：“姜栗，等一下。”
姜栗怔在原地，听到她的名字从他口中念出来，陌生又熟悉。
她无端想起初中时的某个五月清晨。
她在操场晨跑时，不远处的女生正在念莎士比亚的诗——
[我能否将你比作夏日
你却比夏日更可爱，也更温柔
狂风会把五月的花苞吹落
夏天总是稍纵即逝
有时太阳的光线太过灼热
他那金黄面孔蒙上阴霾
一切优美形象不免褪色
偶然摧折或自然地老去
唯你的长夏永不凋落]
如今，她的长夏正在他的声音里慢慢苏醒。
姜栗抬头，看到宋澹奚低声和蒋哥说话，车灯的光扫过他的侧脸，动态的光与影下，他好看得不像话。
半晌，他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