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物(9)
一切归于平静,曲冬青吁了口气,刚才笑得岔了气,差点露出行藏。
“喂,你方才盯着那男人看什么?”曲冬青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好奇地撩拨老钟,老钟却闷不做声,连个眼神都懒得给。
曲冬青吐了吐蛇信,也不再言语,伏在梁上假寐起来。
老钟等了片刻,见曲冬青又有要睡的意思,话梗在喉,不吐不快,终于忍不住道:“那男人黑气笼罩,阳气极其微弱,怕是要有血光之灾。”
曲冬青睁开眼:“真的?”
老钟哼道:“我又不是算命先生,爱信不信。”
曲冬青沉吟半晌,忽然问:“如何才能破解?”
老钟微诧,在以往诸多的“算命”事件中,曲冬青从来都是只听不管,生老病死,听天由命,他二人早已堪破,虽说日行一善积功德,但天意不可违,随意插手世间之事,搞不好是要遭天谴的。
即便老钟偶尔想管却有心无力,曲冬青压根就不会管,对人早已不是初遇之心,如今皆是提防戒备,有时还会流露出不屑和厌恶。
老钟也只是叹息“唉,但愿我这次真的算错了,孩子还那么小……”
曲冬青却不再答话,似乎又睡着了。
第二天,怀恩寺里传来一个不幸的消息,在通往下山的路上,一辆车翻了,车上坐着一家五口,只活了一个女人和孩子,据说是女人护着孩子,翻车的时候,奶奶又护在了儿媳身上。
开车的男人叫赵学年,是市局刑警队新上任的队长,原本是队里奖励他出色的完成了任务,特意批了几天休假,他便陪着父母、妻儿进山赏春,走到怀恩寺进来转了转,不少和尚对这一家子有点印象,孩子很可爱,拿起木鱼还敲了敲,没想到,下山的时候居然出了这样的事。
来了两个警察,大致问了问当天的情况,自然也问不出什么,和尚们也都为在寺庙附近发生这样的惨剧而深感悲切,定要为逝者诵经超度,寺中一片唏嘘之声。
这是曲冬青在寺庙里转了一圈偷听回来的,老钟沉默无声。
一连几天,老钟都没有和曲冬青说话,好像成了一口真正的古钟,一个死物。
曲冬青也没怎么说话,除了跑去清潭洗澡,上山抓几只野兔,安静的出奇。
怀恩寺的几个和尚拎着水桶照例给老钟擦身,几个人忍不住又议论起翻车事件,其中一人说起昨日下山采买米粮,看见一件奇怪的事。
另一个问:“怎么奇怪了?”
“有一个人,蹲在那条山道上,不知道在看什么?”
“有什么奇怪的,许是丢了贵重的东西在找。”
“找东西?不像,他居然还趴在了地上,看着挺干净的,也不嫌地上都是土。”
“那他在干什么?”
“关键是,那个地方……”讲话的和尚顿了顿,制造某种效果。
其他几人也都不催他,反而笑他故作神秘。
“那里就是几天前出事的地方。”
“出什么事?”
“就是翻车的那个地方,死了个警察嘛。”
大家互相看了看,这才有点好奇,纷纷议论起来:“那个人是谁啊,为什么在那里?他到底在看什么?”
年轻的和尚们虽然出家为僧,却并不隔世,高科技设备庙里一应俱全,平时互相背着也上个网追个剧啥的,有个和尚道:“可能和那些刑侦片里演的一样,在勘察现场吧?”
“不是已经勘察过了吗,说是意外事故,怎么还来人勘察?”
“那谁知道,警察有时候也不什么都说,他们有纪律。”
“可他就一个人,也没穿警服。”
“现在的警察好多都是便衣,不穿警服了。”
“反正很奇怪,我还特意停了车问他,需不需要帮忙?”
“呵,又不知道是什么人,你还真敢理他啊?”
“人长得很精神,看着面善,不像坏人。”
“现在有人会把好人坏人刻脑门上吗?”
几个人擦完了老钟,还在七嘴八舌的谈论着,离开了钟楼。
夜幕降临时,老钟刚想开口,却听曲冬青先发了话:“你别跟我说什么,我不会听的。”
老钟怔然,俩人相处了几百年,早已元神相通,却没想到曲冬青先行拒绝。
老钟沉声问:“我只想知道一件事,若那赵学年是当初与你有恩之人,你当如何?”
“闭嘴!”
老钟冷哼一声:“你定不能眼睁睁看他去送死。”
曲冬青忽然愠怒,一下子跳下横梁,冲到老钟面前,目光粼粼,一字一顿道:“世间事与你我无关。”
老钟提高了嗓门:“那究竟与谁有关?想当年你姨母报恩许仙,却也开药铺行医救人,这无关报恩,是积德行善。”
曲冬青冷冷道:“救不救赵学年跟积德行善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个个有灾我都要去管吗?既然你这么慈悲,要管你去管,别来烦我。”
“遇上便是有缘,我不是不想管,是管不了,可怜我修行一千五百年,却还是毫无长进,只能望着这山,守着这庙,跟你这条破蛇斗嘴皮子……”老钟的声音渐含悲切,闻者心伤。
“老钟,你还看不破。”
“我知道。”
曲冬青瞥了他一眼:“像你我这样的精怪,干涉天意是要遭天谴的,老钟,佛心不光有慈悲,还应该有放下,渡世救人那是菩萨的事,你又何必自怨自艾呢?何况,他现在已经死了,我们何必枉费口舌之争。”
“不知何故,只觉得那赵学年一家无辜枉死,心中难解,甚是挂怀。”说着说着,老钟忽然哽咽起来,一边哭泣一边怨道:“没想到你这么自私,这么冷酷,这么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