恫断楼(9)
可不知为何,槐里就感觉,这顶黑色帷帽下的人,就是不久前,那个掺杂了些许白发的少年。
直到人在视线内彻底消失,槐里摇摇头,嘴角扯了扯,是不是,又与他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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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宫里那位,此刻应当是已经知晓四殿下的消息了。不日应当就会召见入宫。”李拣落后半步,压低声音对前面带着黑色帷帽的人道
帷帽下的人脚步没有停歇,步伐带着几分闲散,“嗯,知道了。”
李拣见少年继续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叹息一声,继续劝道:“殿下,大楚的情况我们了解的不多,这样在街上闲逛,未免太过冒险……不然等过段时间,进了宫之后,再来逛?”
少年没有回答李拣的话,而是加快脚步,继续往人多的巷子走去,
喧闹间,李拣好似最后一次听到,少年带着稚气和委屈的话语,“李拣,我没名字了。”
恍惚而又朦胧,以至于很多年后,李拣脑海里,都能回想起这一幕。
而也是从这一天起,曲烬这个名字,淡漠出了历史的记载中。取而代之的,是‘失而复得’的大楚国四皇子,楚苍白
而李拣原以为的‘不日召见’更是变成了立刻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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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熙熙攘攘,人流渐长,甚至有不少路过的人,都认出了槐里的身份。
槐里容貌出众,虽是恫断楼的楼主,但说的不好听点,终究是青楼的人。
世人多是爱议论青楼的花郎花娘,虽说如今有帝王的旨令,少了些冷眼嘲讽,但轻视的认知并没有消退,
甚至在槐里的感觉里,因为旨令,恫断楼更像是过了门路的青楼,接触的人,不论男女都更多了,议论也就更甚了几分。
不得不说,槐里现在可能唯一感觉庆幸的,就是此刻还是白天时分,也没有遇上胆大无理的,
虽然周围断断续续的议论声不少,但好歹没有上千来‘围攻’他
毕竟以往不是没有遇到过,大庭广众之下,拿着一箱子金银,约他共度良宵的。
或者直接突袭想要摸他,或者亲他的。
骚扰不少的同时,也有过扔他丑鸡蛋烂菜叶子的,说他勾搭自家男男女女的。
槐里低着头,看着自己面前放的茶杯发呆,
说是发呆,眼睛却是快要半闭上了,
合卓叹了口气,起身给杯里换上热茶,
水流滑落,敲击在茶杯里的声音,让槐里从困倦中清醒了不少,
不是不想回恫断楼,而是两人这样的举动行程,在这么多年里,几乎每次离开皇宫,都会进行一遍。
如今的皇帝楚徽疑心很重,出宫后,必然会有暗卫盯着槐里的动向。
虽说直接回恫断楼也无关紧要,不过槐里并不想,带着一尾巴的暗卫,出入自己的西院。
好在这些暗卫主要的目的,也就是楚徽怕槐里一出宫,就有异动,监视的行为,也只持续到太阳落山后。
等芙香街街灯一家家点亮,小摊贩推着板车聚集叫卖,槐里终于揉着有些发麻的腰,坐上马车,准备回恫断楼。
“今日主楼那边,可还好?”槐里拉扯着手腕处的红发带,末端缠绕的时候有些松,漏出了一小节在袖口外。
“回公子,应是近日天气不错,来的客人比起上个月多了不少。”合卓话音压的略低,
后街不比主路,平日白天也几乎少有人经过,
不过槐里出入恫断楼,倒是最喜欢走这条路。
如今世人所说的恫断楼,主要是指靠近市集,也就是柿福饭店对面的塔楼,也是槐里说的主楼。
而在主楼后,还有一东一西两个院楼。
如果说主楼主要是世人眼中定义的勾栏瓦肆,那么后面两个院楼,就是恫断楼的事务区。
槐里住在西院,而东院,主要是处理点青仪式和入册的区域,
马车缓缓停靠在后街,恫断楼在后街,有道少有人知的后门,
与不分昼夜一直敞开迎客的雕花大门不同,恫断楼的后门不知是何年代刷过的红漆,已经斑斑点点露出原本的木板。
槐里从马车下来的时候,合卓已经敲开门,一个年约十岁的小厮站在门内,低头不语。
经过门廊的时候,槐里的余光看了眼男孩,随后径直穿过连廊,向西院走去。
落后半步的合卓主动开口解释到,“说是前两日卖进楼里的,叫小壮。”
恫断楼里除了画娘负责点青仪式,也有同寻常府邸一般的下人,
然而要说是被卖进楼里的,一般都是指生活在主楼,夜夜笙歌的花娘、花郎
听到合卓的话,槐里反倒是来了些兴趣,转身看向身后,
小壮正微微垫脚,方便他用力
木门有些重,好在已经推着关紧,此刻只要把门闩推上,就好。
“小壮。”合卓出声,唤来男孩。
男孩看上去有些紧张,一直低着头,站在槐里面前。
“你喜欢你的名字吗?”
槐里的话让男孩有些摸不着头脑,原本以为楼主会和管事一样,问他为何会被卖进楼里,又或者会做些什么。
没想到是问他喜不喜欢自己的名字。
名字吗?
小壮依稀记得,小时候他也问过他娘,为什么他叫小壮
他娘当时只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笑着告诉他,叫什么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谁,
“我,我不知道。”
男孩垂在两侧的手下意识的揉搓自己衣服的面料,
这是今天上午管事才给他的,他之前不说穿了,连摸都没摸过这样的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