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娘沉默。
她一手养大的小姑娘如今哭着求她,让她去救另一个被她养大的小姑娘性命。
晴娘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她。
许久,晴娘低声道:“十鸢,前往幽州城的任务在你接下后,她本不该再执行的,但宋翎泉给了她机会,后来她又百般恳求,我才会许可她接下,即使她如今暴露了,她也不会这么轻易回来的。”
十鸢彻底怔住。
她没听懂晴娘的言下之意。
晴娘沉默了好久,才和十鸢提起顾婉余的背景来历:
“婉余和我们都不同,她曾是官家小姐,家父官从兵部侍郎,后来全家十三口人尽数死于幽王胥铭泽之手,唯独她被主子救下带出了长安城,她也是自己要求来的春琼楼。”
晴娘说:“我们得到消息,胥铭泽如今中毒昏迷,她等这个机会等了太久太久,不亲眼见到胥铭泽丧命,她是不会回来的。”
顾婉余会消失在虎牙岭,众人都不得而知她的消息。
晴娘不得不怀疑她是在伺机而动。
——顾婉余做梦都想亲手报仇。
她身负血海深仇,对胥铭泽的恨意,比她们都要深刻。
顾婉余已经失去了踪迹,她不能让十鸢再因此事也落入危险之中。
十鸢相信晴娘的话,但同样的,她也知道晴娘必然有所隐瞒——例如,如今的虎牙岭被重兵层层围住。
她没有得到相关的消息,但她了解戚十堰,他既然知道顾婉余消失在虎牙岭,就不会轻易让顾婉余从中逃脱。
十鸢一错不错地和晴娘对视,她仿佛要望进晴娘的眼底身处,她心底倏然一凉。
——晴娘不会同意她去虎牙岭的。
十鸢袖子中的手一点点握紧,指骨透着青色的白,她的脸色和唇色有一刹间失去颜色,却又在雨夜皑皑下美得惊人,她后退了一步,晴娘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听见女子轻声说:
“晴娘,我惯来听您话。”
晴娘心底的不安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她脑海中闪过什么,骤然喊道:“拦住她!”
在绿诣等人出现的时候,十鸢也纵身越出了房门,她站在屋檐上,和晴娘一众人相对而立,她眸子中格外冷静,她说:
“如今,便请晴娘许我任性一次。”
话音甫落,绿诣等人倏然觉得浑身发软,不等她们回神,眼前骤然射来一抹冷色,堪堪躲闪过去后,十鸢早不见了身影。
晴娘也躲过了一根银针,她被气笑了:
“不愧是我一手教出来的人。”
她教过的最出色的学生,如今却将暗器对准了她们。
绿诣服下解药,也轻叹了口气:“是松麻散,她怕是早就知道您不会答应她前去,故意和你说话,也是在拖延时间让药效发挥。”
晴娘没好气地拍了下桌子。
她气恼得不行,绿诣却是忍不住地笑了声:
“姐姐教导有方,也该高兴,不是么。”
绿诣望向晴娘:“她既然有这能耐,你便让她去就是了,难道你真的要不管婉余姑娘不成?”
便是困得住十鸢姑娘一时,也不可能永久困住十鸢姑娘。
晴娘偏过头,最终,她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然呢,难道真的让人去拦住十鸢么?凭十鸢如今的能耐,便是她派了人去,也不一定带得回程十鸢。
翌日,晴娘去了一趟城主府。
胥衍忱笔墨一顿,他偏头朝外看去,许久,他收回视线,慢条斯理地在某本被翻开的话本中放了一枚书签,低声道:
“第二次了。”
晴娘听得一懵。
胥衍忱没和她解释,他只是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看了眼某个魂不守舍的人,淡淡地命令:
“备马车。”
晴娘和周时誉都是一愣:“主子准备去哪儿?”
“幽州城。”
晴娘下意识地要阻拦:“幽州城岂有衢州城安全?”
胥衍忱平淡地望了她一眼:
“燕云更安全。”
如今战事已起,如果他只想要安全,为何不回到燕云去。
晴娘噤声。
她知道她劝不住主子,主子尚且不良于行时,他都敢远赴衢州城,如今他已经能够独立行走,又岂会被拦住?
一刻钟后,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周时誉今日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直到马车驶出衢州城时,他才回过神。
主子在身体好转,能够离开轮椅时,其实就能离开衢州城了,周时誉清楚主子停驻的原因。
周时誉沉默了很久,他忽然低声问:
“主子觉得十鸢姑娘如何?”
马车内安静了许久,仿佛没有听见这声问话,在周时誉觉得胥衍忱不会回答时,马车内才传出来平淡的声音:
“我觉得她如何不重要。”
周时誉皱眉不解。
帘子被清风拂起一角,周时誉转头,恰好从被掀开的提花帘下看见主子,车厢内灯影昏暗,他脸侧轮廓浓影,微微阖着的双眸也在这一刻缓缓睁开,周时誉听见他说:
“感情一事某些时候和交易一样,谁有意就注定谁让步。”
他对她有意,所以他觉得十鸢如何,不重要。
她觉得他如何,才是其中关键。
周时誉蓦然一怔。
马车没有停顿,一路朝幽州城赶去,幽州城和衢州城相隔不远,在傍晚时分,周时誉一行人抵达幽州城。
和上次来时的低调不同,马车直接朝城主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