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鸢脸染上绯红,她不敢再装睡,很快坐起,闷声道:“不……”
外间婢女进来,伺候她洗漱,婢女羞得不敢仔细瞧她,十鸢看见了铜镜,才见到自己身上或深或浅的痕迹,她指尖忍不住地颤了一下。
许久不曾察觉到冷热的她,今日难得披上了鹤氅,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仓促地吃过膳食,十鸢按住心底的情绪,终于恢复如常,婢女正在整理床榻,十鸢一眼都没敢回头看,她胡乱地找着话题:
“公子准备怎么处置胥岸曈?”
如今胥岸曈被俘,公子应该准备入主长安,十鸢想起长安城还有位小皇帝。
算起来,那位也是公子的亲子侄。
提起正事,十鸢总算忘记昨晚的旖旎,胥衍忱也只是停顿了一下,他轻微垂下眸眼,摇头道:“我还未曾想好。”
胥岸曈不是胥铭泽。
十鸢也没能给他什么提议。
和寻常夫妻不同的是,她第二日醒来时,不需要去给公婆敬茶,胥衍忱的生母在他中毒逃离长安那日葬身火海。
十鸢披了鹤氅数日,才褪了下来。
除夕这一日,梧州城是难得的热闹,战事结束,城内百姓也过了一个好年,街坊上到处都是商贩,行人拥挤,十鸢被胥衍忱牵着走在街坊中,她望着不远处的糖人和杂耍,恍然想起十年前,她也是这样被胥衍忱牵
入了衢州城。
她家和衢州城相隔甚远,远到她和娘的两条腿走了三日三爷也没有走到。
那时衢州城也在闹饥荒,但依旧繁华,十鸢仍然记得那时她初入衢州城时被震惊的情绪。
她当时在想什么呢?
是在想,原来城内是这样的,和她印象中的截然不同,穿梭的人群,高高建起的阁楼,和湖景上的画舫,和她生活的地方好像是两个世界。
街坊喧闹,一个不注意,有个稚童撞在了她腿上,十鸢微不可察地一顿,她扶起了稚童,轻声道:
“慢一点。”
胥衍忱见她心不在焉的,不由得问:“在想什么?”
十鸢一点也不掩饰地说:
“在想公子。”
胥衍忱陡然失笑,这一条街终究是不长,二人很快走到了尽头。
十鸢扣紧了手中的纸条,在踏入城主府前,她不着痕迹地转头看了一眼,某个穿着白色衣裳的人懒散地倚靠在墙头,慢悠悠地和她对视。
十鸢眸色狠狠一沉。
她脚步一停,胥衍忱转头看向她,十鸢轻呼出一口气,她说:“公子先回去,十鸢有事要做。”
胥衍忱眉眼的情绪骤然寡淡,他也朝外看见,却什么都没有看见,他没有拦住十鸢,替她拢了拢衣襟,低声道:
“我会在梧州城会休整一月,如果那时你还没有回来,我会让顾婉余去青山城寻你。”
十鸢牵住了他的手,她仰起白净的脸,视线一错不错地和他对视,外间万家灯火,而她和他告别:
“我会回来的。”
于此事上,她从不曾骗过胥衍忱。
相缠的双手松开,十鸢转身,几个闪身,她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胥衍忱一直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再也找不到她。
不知何时,顾婉余出现在门口,她看见主子孤身一人,周围没有找到十鸢时,她心底陡然有了答案。
许久,胥衍忱垂眸,情绪淡淡地转身朝府中走去,外间的热闹渐渐传来,顾婉余忽然觉得这城主府内居然有些冷清。
十鸢踩在房顶上,她跟着眼前人,身轻如燕,几个跃身,和眼前人就越来越近。
很快,二人到了城外,密林中没有绿意,全是枯叶,许是将要见春,隐隐枝丫冒出来,终于,面前的人停了下来,十鸢也踩在树干上,树叶扑棱棱地往下掉。
十鸢冷眼看着眼前人:
“你什么时候到的梧州城?”
江见朷勾了勾唇,笑意渐渐染上眉眼,他说:“你和胥衍忱成亲那一日。”
他轻啧了一声,语气中听不出是什么情绪,挑眉道:
“胥衍忱真是大方,凡是那日恭贺的百姓,都能上前讨杯酒水喝。”
寻常百姓不敢,江见朷却是上前讨要了一杯,说实话,酒水一般,他连一杯都没喝下去,还不如他在街头买的竹叶酒。
府中遍地的红色也挺碍眼。
他就说,红色不好看,果然如此。
她戴着红色盖头,半点也没有往日的谨慎和冷静,仿佛失去了双目一般坐在轿子中,连他从旁边经过也半点不知晓。
十鸢对江见朷一直抱着警惕,她狐疑地拧眉。
她让信鸽去引江见朷来见她时,江见朷的意思明显是不来,前后不过这么短的时间,江见朷又出现了,十鸢不觉得他是特意赶来恭贺她的。
江见朷没让她猜测太久,直言道:
“我来找你,是要你兑现约定。”
十鸢眯眸,她衣袖中指尖轻弯:“我倒不知,我和你有什么约定。”
江见朷瞪大了眼,他哇哇乱叫了一声:
“你难道忘了让我保护你主子一事?况且,为了拦住我那位好妹妹,我可是受了不轻的伤,差点就丢了性命!”
十鸢一顿,她也想起来胥衍忱说过,江见朷单独留下来拖住乐冉一事。
某种程度上,十鸢算得上恩怨分明,江见朷的确有算计,但论起来,他也真的帮了她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