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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如常(13)CP

作者: nomorePi 阅读记录

殊途同归,虽然没动拳头,但他还是在我们相见第一天就哭了。

同时我也想起来了另一件事——他要是哭到动感情,没个一时半会儿平复不了。

我也不管他了,从他枕头边拿了本杂志,借着熔岩灯微弱的光线开始锻炼视力。不知道过了多久,杂志上的字实在看不清了,他那边也没了声音。

我合上杂志屏息静听,只能听到他微弱的呼吸声。

我撑起上半身凑近看,只见抱枕还被他紧紧搂着,但他眼睛已经闭上了。

居然睡着了。

看见他睡着了,我忽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我把杂志轻手轻脚推到一边,也在他身边躺稳了。

别误会,我对十六岁的高中生没有那样的想法,况且我现在自己也是十六岁,根正苗红得很。

我只是想歇歇。

虚拟世界与外部世界的时间流速比是六比一,我在这边度过了十二个小时,那边应该是快到下午四点。

我该走了。

末日里没了那么明显季节变化,无论春夏都是黄沙漫天,再过几个小时能见度就会低到可怕,我怕我根本走不到家里。

但我又想等等。

无论是脑后蓬松柔软的羽绒被,还是窗外传来的若有若无的丁香味道,还是身边正均匀呼吸着的人,一切都在提醒着我——留下吧。

如果外面的我死了,里面的我会消失吗?

还是说我会就这样留下来,会这样抬头凝望着天花板,会和柳江重新一起长大,重新用这种“正确”的方式相识。

要走吗,还是该留下来?

我听过“缸中之脑”的构想,但我们公司的项目显然离真正的构建世界还有很远的距离。无论现在我肉眼所及的一切有多么真实,它们最终也只是我的错觉。

我在一片混乱中闭上了眼睛。

我居然也睡着了。

但睡意就像是初春河面的冰碴,只简单在我脑子里转了一圈,又很快溜走了。我恍惚着睁开眼,外面居民楼的灯亮起来了,我大概眯了十分钟。

我身旁的人还在安静酣睡着,我深呼吸一次,然后向着系统提出要求:“拉我出去吧。”

第6章 喜欢我的柳江

意识就像是一汪海浪,我恍恍惚惚漂在上面,忽然之间我闻到了电机的味道,耳边响起遥远而清晰的提示声:“测试者您好,系统模拟已结束。”

我猛地睁开眼睛,我正坐在服务器中间的矮凳上。

耳边还有服务机的隆隆响声,我低头展平了上衣的皱褶。

这次倒算平静,没有被踹了一脚的感觉,但这种即将陷入睡眠又被唤醒的怅然若失感不亚于被人踹了一脚。

我把头盔拿走,关掉重复着提示音的系统,站起身来,走到窗边。

用于模拟测试的房间只有一扇装了百叶窗帘的小窗,透过窗帘缝隙,我看清了外面橙红色的天,又是一场正在酝酿的沙尘暴。

我该走了,最后一班地铁要来了,我要赶在天黑之前回家。

今天的地铁准时到达,整节车厢里的乘客又是只有我一个人,地铁行驶在地上段,我听到砂石拍打车窗的声音。

为了省电,运行中的地铁一般不开灯,我身后就是猩红的城市天空,前景的高楼大厦像是惨白的贴画,格格不入。

临下车灯开了,我在倒影里看清了我现在的脸。

依旧是薄薄的眼皮,直挺的鼻梁,只是头发长了些,压向两侧,高领衫压过脖子抵上下巴,眼里看不出什么桀骜不驯,也可能因为我的眼前还挡了一层眼镜片。

比起刚刚在模拟室里经历的画面,现在的所感才更像是假的——但很不幸,更凄惨的那一方反而是现实。

到了家里,我发现还有更凄惨的事情迎接我。

窗户卡扣年久失修,在风中被吹开了一扇,靠近窗户那侧的地上积起半指厚的土,没覆上尘土的地方也被吹得七零八落。

我顶着风进去,把被吹得叮当响的窗户关严,又找来工具自己勉强维修了一下,卡严实窗户后,我要开始对付一地红土了。

那天晚上我穿着柜子里找出的旧工装,跪在地上卷起袖子,把整个客厅从左擦到右。

可饮用水的供应有限,我用上了囤积的雨水,擦了三四遍,屋子是干净了,但有股淡淡的泥土味。

我比平时晚了四个小时才躺下,再过四个小时我就要睁开眼睛去赶地铁。

但我有种预感,我可能会从现在起直接睁眼到天亮,我听着强风鼓动窗玻璃,被子下的手一刻不停地颤抖。

我还能见到柳江。

我居然还能见到柳江!

在见到他那一刻该表达出来的激动非常滞后地来到了,我感觉自己从牙关到脚踝都在打架,片刻之后,我左手按住右手,从枕头下拿出了手机。

这两年里我的手机基本处于关机状态,现在连了发电机,我会把它充满电之后放在枕边,很少有机会打开。

我和柳江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末日刚来到时我发给他的那条新闻上。

黑夜里,我盯着发光的屏幕,敲下一行信息:“我今天见到你了。”

按下发送,消息理所当然没发过去,消息左边显现出了红点。现在是末日,我最后一次给通讯设备连上信号是一年前。

我又盯了一会儿屏幕,才把手机重新锁上。我缩回到被子中,心里却很意外地平静下来。

我见到的不是真正的柳江。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刚刚满溢到快从喉咙里喷涌而出的兴奋消失了。我听着在黑夜里一刻也不安宁的风声,安静等待着天亮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