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观师尊多有病(96)
赵无为低低地笑了起来:“但是死了就是死了,人死不能复生,终于,你也体会到了这种痛苦,哈哈哈,真是太痛快了……”
闻厌在那瞬似乎听不进去任何声音了,他只能看到赵无为那张令人厌恶的脸在扭动,嘴唇一张一合,让他无比烦躁,大脑捕捉到关键词后条件反射地有些混乱。
贺峋……他的师尊,死了。
他怎么会接受不了呢?
明明是他亲眼看着长剑捅进对方胸口,又是亲自跑去崖下捞回的尸身。
他只是觉得有些不习惯罢了。
他不应该不习惯的。
人死后应该怎么做来着?他只是现在还没摸索出要怎么面对已经死去的师尊罢了。
“他正好是一年前的今日死的。”赵无为听见闻厌突然道。
“这是祭日吗?祭日是不是要上坟?”对方转头看向他,眨了眨眼,但眼神一直没聚焦,像是在平静地问他,又像是有些让人毛骨悚然的自言自语。
饶是赵无为再恨闻厌,此时也被对方这幅神态短暂地震慑住了。
良久,闻厌轻轻地“啊”了一声,弯了下眼睛,眼神有了落点:“上坟么,总要烧些祭品。”
他抽回自己的软剑,擦了擦,重新绕回自己腰间,把赵无为扔在原地,跨过肆虐的火光向门外走去。
那道清瘦孤寂的身影经过之处,黑红色的火焰从他的脚下蔓延开来,给本就热烈的火势又加了一把火。
“本座看你们这大殿勉强还能入眼,就烧这个吧。”
“闻厌!”赵无为痛斥他的声音晚了一步才从身后传来。
广云宗一众弟子也才在这时幡然醒悟,冲进去救他们宗主。
但愣是没有一个敢近闻厌的身。
闻厌站在广云宗的殿门前,身后巍峨屹立的建筑在黑红的火光中一点点倒塌。
他面无表情地立在阶上,内伤被他强行透支法力牵动,唇边的血迹越涌越多。
他低头看着自己指尖的血迹,思绪漫无边际地飘着,想起有回山海楼的长老说贺峋实在太纵着他了,想翻脸就翻脸,行事毫无顾忌,来日必生事端。
当然,对方说的时候措辞很委婉,但贺峋当场就有些不悦了,后来也完全没跟他提起过这番话。
兜兜辗转,那长老的话最后还是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谁又在背后多嘴?”这是他去问对方时贺峋说的第一句话。
然后下巴被人轻轻抬了起来,贺峋一手固定着人脑袋,拿手帕擦了擦徒弟脸颊上沾着的血迹。
贺峋笑道:“本座的徒弟,自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有一点……”
闻厌不由自主地随对方的话屏住了呼吸。
贺峋把帕子塞进徒弟手中,无奈又纵容地道:“下次血记得自己擦。”
“……”
闻厌翻遍了自己全身,也没有找到可以用来擦脸的东西,无奈之下,只能又拿指腹抹了抹唇边的血迹。
由贺峋做了无数遍的事放到自己身上时就做不好了,刺眼的红反而被越抹越多。
“楼主……”一众山海楼弟子见他站在原处一动不动,本准备回去的脚步也迟疑地停了下来。
闻厌的神经倏然被“楼主”二字触动了。
他发现自己其实也还没习惯这个称呼的指向变成了自己,不适应之余,又有些隐隐的恐慌,好像当属于对方的东西一点点被遗忘,另外一个人就永远都不会在某天回来了。
或许是难言怀念,又或许是勃勃野心,反正说不上到底是因为什么,才最终让闻厌此刻以是非阁阁主的身份坐在赵无为的婚宴上。
大殿后来被重新整修了一遍,已经看不出火烧的痕迹,但若有心观察,还能看到头顶牌匾上那道被自己劈出来的微小裂痕。
闻厌压下因为想起那人再度激荡起的心绪,看向位于殿门旁的赵无为。
对方正向他那从殿外走来的道侣伸出手。
而闻厌也终于明白了当初对方为何会恨他至死。
红盖头掩住了所有神情,喜袍下的身影柔美窈窕,顺从地被赵无为牵着向前。
如果按照对方的理解,他确实和这个人的死有关。
第50章
殿内乐声轻慢, 飘飘渺渺,缭绕在广云宗的大殿之上,观礼的宾客坐于两旁, 微笑着互相交谈,一派和乐。
“吉时到——”
随着礼官的唱喝,一瞬间所有声音都暂时止歇下来, 赵无为牵着自己道侣的手,一步一步走向高堂之上。
暮色降临,日光西斜, 分割出界限明显的明暗两侧。
虽然闻小魔君年轻有为,每次见到这人都有理由把老家伙挂在嘴边,但实际上赵无为仍是中年男人的模样,五官周正,气度凛然,当年登上广云宗宗主之位时,也是闻名的青年才俊。
他和人牵着手, 并肩沐浴在夕阳的残照里时, 仅看背影,观礼的宾客都要在心里道一句郎才女貌。
一开始听说赵无为要举行结契大典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是极其惊讶的,哪怕是广云宗弟子,在过去的几十年中也没见到过他们宗主和哪位仙子走得近些。
后来赵无为解释说这是自己年少时的伴侣, 两人少时就已有婚约, 只是失散了许久, 前段时日终于寻回了人, 不幸的是对方因为意外魂魄有损,对外界的反应很迟钝, 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调养过来。
“可是我等了几十年,实在不愿再等下去了,我相信婉清也一样。”赵无为说这话时,牵着自己道侣的手,满眼都是笑意,硬朗的面部轮廓似乎都柔和下来。
不过赵无为这位突然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道侣行止实在有些诡异,关于她的传言一直没有消停过,直到亲眼见证结契这一刻,众人心中的疑窦才消散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