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15)
有时候尽管答案已经很明显,但人们仍在假设另一种可能性,因为答案并不能抚慰探索问题的心,反而会滋生新的不安。
不过答案既然已经存在,那就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你们两个,把春晚看完就睡啊,明天还得去庙里。”爷爷奶奶交代完后,客厅里就只剩许麦、姜琰两人。
春晚一年比一年无聊,不过自两人懂事以来,一届都没落下。他们总觉得,过年一定要有仪式感,一定要坚持一些无聊的事。
窗外隐隐传来烟花在空中爆破的声音,电视里喜气洋洋、歌舞升平,许麦却觉得周围很安静,不知不觉就倒向一边睡着。
“许麦,许麦,到床上去睡。”姜琰捏了捏许麦的脸,怎么每一年他都先睡着。
许麦半睁眼睛,朦朦胧胧间,他靠着他哥走到卧室,倒向床铺。因为体重差距,把他哥也拉进床铺。
他哥移开他的胳膊,想起身回自己屋睡。
他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在他哥移开他的胳膊后,又迅速挪回去,然后把另一只胳膊伸进他哥背后,紧紧抱住他哥。
这时候他怎么敢睁眼,只听见怀里他哥轻轻叹了口气。
姜琰先伸手把灯关了,再费力带着许麦挪到床铺中间,很快进入梦乡。
抱着他的人可睡不着。一次冲动打破了过去几个月的堵塞不安,把那个答案摆到了他面前。许麦贪婪地感受着他哥的一切,即使指尖不能移动,但光是触碰,都害怕暴露自己的躁动。
原来,他是喜欢上他哥了。
在新年的第一天,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个答案,从怀疑到肯定,从肯定到不安,从不安到喜悦。
这个晚上,他抱着他哥,那些隐隐的不安被汹涌澎湃的狂喜淹没,脑袋里什么都想不到,只是开心。
许麦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他哥在怀里疑惑地看着他:“你睡着的时候怎么力气也这么大?”
“哦,”许麦赶紧松开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
“真是越长越回去,这么大个人了,睡觉还要抱着人。”
“嘿嘿,明明小时候,哥也喜欢抱我。”
他们家过年的传统,会在大年初一时,全家去附近的皇爷庙拜佛,祈求全家新年顺遂。今年姜琰高考,两个老人家更是将拜佛看得相当重。
皇爷庙中有一颗百年老树,周围围了八个石墩,树木高处的枝桠和石墩由一条红布带相连。置身其中,就像在一个红色帐篷中。
老树枝干和这些布带上都系着写满心愿的布条。
许麦拿了条布条,躲到一边,犹豫写什么,踌躇半天后,写了个“愿”字。
又是好一会儿,他添了个“姜琰”。
“写什么呢?”姜琰从后面勾着他的肩,要看那布条。许麦立马把布条系到他看不到的高处:“没什么!我们快走吧。”
他哥给他讲着后面的安排,他抽空回了下头。
那红色布条在阳光下摇曳,被淹没在树枝下的万千红条中:“愿姜琰。”
许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写这么一句假大空的话,明明仅仅是喜欢,怎么刚才在思考的时候,就只能想到他哥。
大概他真的不学无术,没什么宏大愿景。
庙里人挤着人。两人好不容易才找到爷奶,连忙阻止两人流连,拖着两人离开。
但四人还是被迫停滞在人流中了。为了不走散,姜琰特意挽起许麦的胳膊,却突然感受到身旁的目光越来越火热。
“你有想要的新年礼物吗?”
“有啊。”许麦借着拥挤越凑越近。姜琰没感觉有什么不妥,反而以为他被挤着了,又把他拉近了点。
两人简直就像抱在一起了。许麦吓得后退一大截,浑身不自在。
半晌,他才磕磕巴巴地开口:“这个……说出来就不灵了。”
但是好像,不说,也不会灵。
幼稚
历经夏日般的炎热,四人出了一身汗,才走到山腰的空地。
他们随意找了几个石墩坐下喘气。许麦像个狗皮膏药似的,姜琰走到哪,他跟到哪。
“这个干净,你坐这个。”
姜琰拿着传单折成的纸扇扇风,略微湿润的额发轻轻摇曳。暖冬的阳光下,他流的汗都是亮晶晶的,浅浅散发着沐浴露的清爽气味。
许麦并不坐,反而拉住就要走远的姜琰:“哥,你坐吧。我不累。”
“好。”
山林的风裹挟着泥土的腥味,在山腰荡来荡去。
姜琰脱掉短款羽绒服,露出毛茸茸的白色中领毛衣。指节分明的手指略微扯开领子,散着热气。
冰雪一样的锁骨被包裹在薄薄的一层皮肤内。
许麦移开目光,没来由地也把自己的羽绒服脱掉,过了一会儿,又下意识捏了捏自己的卫衣领口。
“许麦,多大人了?”姜琰“嫌弃”地睨他一眼,脑海里只有一个词——“东施效颦”。
倒不是他对自己有多大自信,只是哪个正常人扯领口,会把领口扯得能再装下一个人,帽子都差点成了新衣领。
许麦浑然不觉,还把头埋进领口。从他背后看,他和一个无头人没有任何分别。
“哇啊啊啊啊啊……”一个拿着奥特曼的小男孩,原地大哭。
哭是哭了,小男孩也不忘把奥特曼举到面前:“奥特曼!有怪兽!有怪兽啊啊啊!你快出来打怪兽啊啊啊啊啊!”
许麦毫不愧疚,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起来:“哥!你看他都上小学了,还以为有怪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