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晌贪欢(11)

但是坊主气宇非凡，虽然被困在轮椅之间，却不见丝毫颓废。身上的墨色银文衣袍更是极为精致，一柄犀角簪更是不知道能卖掉多少个我。

我不禁感慨，拱手道，“承蒙坊主亲临，害脉实在无颜。”

“不会。”坊主将手中折扇放在腿上，自己催动轮椅过来，“尹公子是来找阁主的吧，请。”

“啊？嗯。”我还以为要对暗号，谁想到进来的如此容易。

画江坊坊如其名，不过二层的小楼里面装潢无不豪奢。入门迎面而来便是一块东西足有五十步的汉白玉台，台下石阶上琴女独自伫立，身下绕台溪水不断，更映得她身姿婀娜。

舞台两侧自有坐下欣赏的位置，一侧的楼梯垂直而上，垂吊的绸缎却有意半遮半掩。

若是有人不愿露面，只在二楼坐坐也不错。

坊主在楼梯前停下，唤了一路跟着的侍女引我上楼。

我本该好奇坊主平时怎么行动，眼下没了询问的机会，只得先是道谢，又是暂别。

坊主一展纸扇遮住笑脸，偏偏露出一只眼看着我，像只狡黠的狐。

“尹公子还像往常那样顽劣，这样很好。”

这话听得古怪，好像我和坊主是旧识，可惜我现在毫无印象，又怕这样直白问他被取笑，便也只回以笑容。

“尹公子，臣姓白，字无门，白衣出身。”

白无门？这是什么名字。不过要是出身贫苦，倒是起什么名字都不奇怪。就是我从未见过这么富有的白衣，便当他是在唬我了。

“尹公子，此处虽好，非汝之乡。”

像是看我还愣着没有上楼，白无门催动轮椅过来，抬手为我整了整衣领。那只玉一样的手对于这些琐事做得十分娴熟。

我忍不住抓住他收回的手，问道，“我忘记了很重要的事吗？”

白无门并不挣扎，无害的眸子看着我，因为我的问题目光柔和了几分。

“不，尹公子。你已经做完了自己此生必须作出的选择，不必再为难自己了。”

“那……我们关系如何？我没有别的意思，白公子只当我唐突吧。”

这个问题无论怎么问都会有些尴尬，我看着白无门把手抽回去，却没有生气，只是催着轮椅背对着我。

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我这个问题，白无门也确实已经走了很远。

入夜时坊间的节目已经开始，琴女拂过筝弦，算是今夜的初始。此后弦音切切，白无门说了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只觉得白无门并非有意不愿回答我的问题。

第10章谁人醉酒

侍女引我上了二楼，天字甲间的门半掩着，沈霜客坐在梨花木屏风后的塌上饮酒。

我进去后侍女便退出去，顺带关了门。

我不知道沈霜客有没有消气，也不好直接把礼物拿出来赔罪，就打算先聊几句活跃一下气氛。

可等我从屏风后绕过来，沈霜客看我那一眼，我便词穷了。

沈霜客的目光中并没有什么情绪，这样子倒是和我们刚相识时一般。如果我们只是不熟，那倒也不算什么。可现在我做了缺德事，他也不气，那大概是确实不想和我有什么瓜葛了。

我一时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好不尴尬。

沈霜客也不理我，就拿着酒壶给自己倒酒。

我看他挽袖倒酒，饮酒，一气呵成，一壶酒眨眼就少了半壶，不禁感慨沈霜客酒量不错。

等着一壶酒见底，沈霜客让我坐下，倾身用手背给我额头试温。

“刚刚病好就出来乱跑什么？”

“来赔罪。”我不知道沈霜客怎么知道我生病了，这事倒也没什么可说的。

借着机会我把买的扇子拿出来给他，装扇子的匣子是我从柳少卿那里一块儿顺过来的，上面有柳家的标志。

沈霜客一眼就认出来。他接过匣子打开，问我，“你拿什么东西换的？”

“我一些残本小说，没什么价值。沈兄之前的事我有错在先，来赔罪自是应该，还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我没生气。”沈霜客将扇子拿出来一展，目光停在扇子上的印章。“你的这份礼物我很喜欢，但你我并非友人的关系。”

我以为他还会说什么，沈霜客却故意不说了。

我心想不是朋友还能是什么，总不能因为被你救了一命就认你当爹。

沈霜客大概是猜出我在腹诽，将扇子一手在我头上轻轻敲了下。“自也不会占你便宜。”

我捂着头求饶。其实这次来道歉，一者是以道歉为名，看一看沈霜客事后对的我态度，二者就是既然我们并非朋友，那沈霜客以后也不必总围着我转。

我那破庙实在不能长腿跑，却也容不下沈霜客这尊大佛。

“虽然说不是朋友，却可以说比朋友更亲近些。”

不知道沈霜客是不是已经料到我的打算，直接开口说我们不是朋友，让我后半句话卡在嗓子眼，死活出不了口。

沈霜客看我消声，唤了乐姬过来奏乐，坊间的乐曲更新极快，我听了几首都不熟悉。

沈霜客又要了一壶酒，给我满杯。

“我大病初愈，这样不好吧？”

“大病初愈的人还会衣衫单薄，花半天的脚程换了扇子来赔礼道歉？”

我被说得无言。此前因为不愿意和沈霜客深交，便没有想到他是个这样得理不饶人的主。明明道了歉就是此事已了，他也表示喜欢这礼物，可说出来的话不见半点欢喜，也不像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样子。

我拿着杯喝了半杯，因为不记得酒量而不敢冒然胡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