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长(21)
“我想,该找找这八次凶杀案间的联系。”道尔正说着,门被敲响了。他将老旧木门拉开一条缝,就见邮差将一封信塞了进来。
“玛格丽特酒馆的来信。”
艾伯特腾地起身,迅速地摸了摸木头桌子,在胸口画起十字。道尔笑了一声,戴上白手套,接过那封信。
上面有“艾伦·道尔先生亲启”。
他抖了抖信封,发觉里边是空的。他将胶纸撕开,对艾伯特道:“拿盏火来......快点。”
信封在火上炙烤了十五分钟左右,不负众望地,显出一个微笑的血红色人脸,还有一行小字。
“侦探先生,有幸请你喝一杯吗?”
署名 dense fog。
四、
道尔到玛格丽特酒馆时,伦敦依然下着暴雨。他撑着伞走过怒吼的法国梧桐和静默的电话亭,停在灯火沉沉的酒馆外。
他把单片眼镜取下了又戴上,电闪雷鸣的一瞬间,他只觉得身后有人看着他。
他回过身,就见那个身材颀长的人没有打伞,一动不动地站在雨里。道尔下意识去摸口袋里的枪,面前一辆车从那人站的地方疾驰而过。
原处空无一人。
“您在看什么?”身后一人冷不防勾住他的肩头,道尔呼吸一滞,回头看到克里斯蒂。他穿着带酒渍的松垮衬衫,另一手插在裤兜里,顺着他的目光向漆黑的道路中央看去。
“如您所见,这是我的主业。”
克里斯蒂直接把一杯生命之水放到道尔面前时,道尔还是皱了皱眉。
“能带我去看杜勒沃的房间吗?”
“今天?”克里斯蒂指了指楼上,“刚刚来了一群修士在她房里念圣经,像一群鸽子——吵嚷得很。姑娘们都各找地方了……这几日,真不适合开张。”
“抱歉,那我再等等。”道尔把生命之水推向他,“有没有度数低一点的?”
男孩儿一哂,转眼给他端来了杯缀着樱桃的粉红波梦露。
外边风雨大作,像是墨水被不断倾倒在街道上。酒馆里只开了一盏灯,克里斯蒂在道尔面前,一口一口喝着酒精浓度百分之九十六的自杀式蒸馏酒。楼上是修女祷告的默念,在雨声繁杂里愈发沉闷。
“来点烤猪肝吗?”克里斯蒂把玻璃杯推向一边,揉了揉眼角。
“不用。”
“Well,Well.”他有点不稳地起身,挑着眉头收拾酒杯,“反正也不新鲜了。”
捱到修女们一个接一个从狭窄的楼梯上下来,道尔拿了风衣就向楼上走去。克里斯蒂晃着身子跟上去,落在他身后的脚步声无比沉闷,略带些惊惶。
发生凶杀的是走道尽头的那间房。当时是礼拜日,酒馆没有什么生意。索菲亚似乎是有约,才来酒馆里的。
道尔走进房间,在一滩凝固的血迹前蹲下身,问:“当时还有谁在玛格丽特吗?”
克里斯蒂答非所问地笑道:“这个妓女,活着的时候不体面不节制,死了以后......倒有修女替她念圣经,向主讨要祝福。”
“我是在调查,安吉尔。”道尔叫了他的名字,觉得不顺口。现场被各色人的脚印弄得一团糟,他只得起身,看着墙上的笑脸理清思路。
“先生,当时我也在二楼。”
道尔转过身看向他,口袋里左轮手枪隔着单衣贴在肌肤上的冰凉触感明晰起来。
百分之五十的可能,他是嫌疑人。
“上帝啊。”克里斯蒂笑起来,“侦探长难道不问我,当时在干什么?”
道尔眯了眯眼,就见他将领口的扣子解开了。
克里斯蒂利落地脱掉衬衫,与猫相似的眼瞳挑衅地看向他。不愧是二十三岁,年轻人虽然纤瘦,身形却是如希腊神话里的美少年阿多尼斯那般修长而有力。灯光一照,他皮肤白皙得透明了一般。
之后道尔才看到他胸口、肩头暧昧的红色斑印与抓痕。
“他力气很大。”克里斯蒂轻声道,“狼犬一样......牙印现在还没有消下去。先生,您要见见他吗?”
这是克里斯蒂的不在场证明。
“我建议你把衣服穿上。”道尔将大衣披上,半开玩笑道,“否则你在我面前,总有点要陷入危机的味道。”
第14章 迷雾散尽(中)
“Everything is developing in the opposite direction. Meanwhile, he has already lived through a nightmare.”
五、
很幸运,迄今为止只有八个死者,翻阅资料的工作量不算太大。
其中五个女人都是无关痛痒的妓女,在白教堂一带游荡。她们都死在午夜左右,肾脏和肝脏在开膛后都被取走。
还有倒霉的杜勒沃,她的死相最为难看。这个漂亮的玛格丽特酒馆女招待怎么也不会想到,一场酣畅淋漓的性事后,自己就被开膛破肚,取走了子宫。
接下来两个,才是让人头疼的。
海蒂·琼斯,一个老修女,似乎是白教堂里的。她与那班妓女毫无瓜葛,情郎不曾有一个,救世主面前也洁身自好得无可指摘。如果说开膛手仇视妓女,这样一来,什么都说不过去。
另一个女人也姓琼斯,叫克里斯蒂娜。说好听点,她是在城里有产业,实则手里的是一家实打实的春楼。年老的独身女人往往挥霍败家得厉害,那春楼前些年被拿去抵债,就成了......
玛格丽特酒馆。
“艾伯特,喂。”他摇摇助手,“这一宿拜托你守着,阿道夫有急事的话,随时通知我。”
“去见情人了?”艾伯特趴着打盹儿,把帽檐往下压了压。
“是不是情人不知道。”道尔取下单片眼镜,披上大衣去推门,“反正是嫌疑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