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长(24)
“你们还在玛格丽特酒馆附近安排人手吗?”
“当然......但一晚上连鬼都没见着。”
道尔猛然清醒起来。
“白教堂那里有人守着吗?”
“真不巧,老弟,掘完尸骨后就撤回来了。”
“立刻去白教堂!”道尔伸手将放在一旁的枪拿起来,“你忘了,第九个!你快去!”
他自知体力上绝不占任何优势。
“阿道夫,别抽烟了。”帕格恩进来就把他手里的雪茄拿了,“珍妮丝失踪了。”
珍妮丝,犯罪心理学者。全名珍妮丝·阿尔里希·琼斯。
阴天下雨的征兆极为明显,道尔随手带了把伞。白教堂一副快被废弃的摇摇欲坠模样,周围树林却生长得繁茂。隐蔽性好的地方,就是犯罪的极佳选择。
自从海蒂修女被杀后,教堂就没有什么人来了。
受人尊崇的修女,借一座教堂,与姐姐一起将一群孩子推向深渊,沦为床头供人取乐的玩物。为了将痕迹抹杀,白教堂后树林的土壤最终混满了碎骨渣和血水。
亲历者与目击者在强暴与欺凌中生出天使羽翼,没入红色血光里。
开膛手不叫杰克,也可以叫天使。
九、
行至白教堂门口,道尔只看到爬满青苔的石阶旁丢弃了一把小提琴,一根弦已断了。他向黑洞洞的门庭里望去,将小提琴靠到肩头,拿琴弓拉出一段不成调的曲儿。
空寂一霎,头顶的钟楼回声似的来了一段,婉转而悠扬,竟似修女的歌唱。
鬼魅一般。
他敢拿性命担保,克里斯蒂在这。
如果珍妮丝被杀害,她的尸体一定在Dense fog 笑脸的最后一环——白教堂。按照近埋远抛的道理,凶手绝不会在这附近的。
他放下小提琴,从楼梯向透着微光的二楼冲去。
克里斯蒂拿着口琴,靠着钟楼的柱子坐着,晨曦洒落到金发上。他听到背后急促的脚步声,曲着腿看过去。
“抓到你了。”道尔扑过来按住他的肩,“我的推理正确。”
“恭喜,恭喜您。”克里斯蒂笑道,“侦探先生原来不关心世间疾苦,只关心推理是否正确?”
世界一直都是这样,道尔想着。人没有资格抱怨,更没有资格改变。
“我不是警察。”他站起身抹了抹头发上的草籽,“我负责找出开膛手,不负责击毙开膛手。”
远处传来犬吠和枪响。
“等我逃了,就不干这事了。”克里斯蒂站起身,道尔注意到他手里握着匕首,“老琼斯的案起底,我很开心。”
“道尔!开膛手在里面吗?”
道尔迅速向教堂内一指,两人越过倒地的残破圣母像,向玫瑰落地窗冲去。克里斯蒂拿匕首柄敲碎了窗玻璃,就见刺眼的阳光裹挟着一颗子弹打了过来。
被包围了。
“你从修士墓出去,安吉尔。”
“这还不用您安排,我清楚得很。”克里斯蒂趴在枪口看了看,“我以前是怎么逃脱的?我这回也会一样成功。”
他翻开祭台圣椁的盖板,向里边探了探头,跳了进去。道尔紧接着跳下去,落地时差点扭了脚。他拿起火柴盒噗嗤点上火,整个墓穴就被照亮了一角。
在石棺椁边,都是零散的尸骨。最长的胫骨不过半英尺,是小孩子的。
“这是她们所做的。”克里斯蒂在火光里静默道,“她们掐住小孩的脖颈,数十五秒,俯身听他们的心跳。”
于是,开膛手作案后,也会戏谑似的将耳朵靠近死者的胸膛。
他罪大恶极。
他无罪。
道尔握住枪柄,又松开手:“珍妮丝呢?”
“她很安全。但我还是个罪大恶极的开膛手。”克里斯蒂将匕首绑到腰间,拉过道尔吻了一下,“还有,我爱你。”
道尔还未答话,只觉得后脑被狠狠劈中。耳际最后留下几声枪鸣,然后是一片茫然。
十、
“我们并不确定开膛手是否被枪毙。”阿道夫看了看怀表,“我们追击到修士墓时,只看到一滩血迹。”
“道尔先生和珍妮丝小姐......”
“不用担心,记者先生,他们非常安全。”
“那么琼斯案是否结案......”
道尔撑开伞,轻巧地避开一个水坑。伦敦的雨进来少了些,来自十七年前的杀害儿童案件也随着雾霭的散开被层层剥离。开膛手用八条人命,换取一个不能被称为正义的胜利。
人人有疾,不过比谁病入膏肓,谁病得太轻。
他没有注意身旁,和一个人撞上。他皱着眉说了句抱歉,看到那双碧色瞳孔闪烁了一下。
雨接连着冲刷东城区的街道。
“抱歉,你挡我路了。”他在一片雨声里道,“这里安吉尔·琼斯,拉加德报社的学徒......”
克里斯蒂说着,钻到道尔伞下抱住他的腰。道尔耳尖似乎发起烫来,他低头,看到克里斯蒂在听他的心跳。
他手里抱着报纸样稿,刊头印着“Live through a nightmare”。
权当迷雾散尽。
第16章 北寒星河(上)
“您好,这里是圣彼得堡。”
“请帮我接通西北战区司令部,劳驾。这里是盖勒克斯·尼基塔·列基赫,伊加尔卡急电。”
“......元帅请稍等。”
从北极奔来的长风一路呼啸,凛冽长天。
12月15日
我到了叶尼塞河下游的伊加尔卡。这里有广袤的北寒带针叶林,此时正覆在满山银白中。河流封冻,也封住北西伯利亚仅存的生机。
我带着少校军衔和一架天文望远镜在北部边陲的伊加尔卡哨所报了到,正式从后方参谋部转调至荒无人烟的边境哨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