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有人在看我(93)
它们由远及近,直至在南湫和鹿书白的周身搁浅。
每一条都记录着一个人的一生。
从出生到老死,漫长的时间像是视频前的进度条,可以伸手拽住也可以来回调节。
光线从南湫周身穿过,他的存在对于光线中的人而言就像是巨人、神、上帝。
每一段时间都如旋转的基因链,只要将其拉扯撕开,就能轻而易举地进入一个新的空间。
像高纬度视角看待低纬度空间,可以纵观全局地观看另一个人的人生轨迹。
繁多的人生时间线里,他终于找到了那个被他们寄养在中年夫妇家中的沁柠。
他以为做出的改变让沁柠拥有一段全新的人生,但事实上,不过也是轨迹中的一环罢了。
即使时间倒退回七十年前,那也是已经发生过的事件。
他确实是忘了,忘了如果他们的出现和干扰也是沁柠人生中的一环。
南湫四人离开后,沁柠的养父母把孩子照顾的很好,一直到其十五岁,亭亭玉立。
沁柠的生活变化很大,从穷困潦倒到小康之家,她终于不再挨饿受冻,甚至还能有多余的钱装扮自己。
圣女选举挑选了大批的十岁女孩儿,在这五年里,不断地上任更替更替上任。
当时圣教还没有戴鸟嘴面具的习惯,圣女长什么模样大家都能在游街祭典中一眼瞧见。
可渐渐的人们发现,这些圣女没多久就会换人。长的三个月,短的也就两周。
圣教内部是什么样没人知道,但长此以往,总会有被发现的一天。
于是,朱雀帝便向人们大肆传颂那个远古传说。
神女转世,需得以鸟雀外貌成为器皿,让死去的朱雀神能有个落脚的真身。
圣教、圣女、守城侍从乃至朱雀帝本人都将自身装扮成了鸟的模样。
没有人再见过圣女样貌。
更替换新,短短五年,被害死的圣女不知道换了多少批。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坐在祭典轿子里的人永远都是少女。
可是如此一来,早前找来的孩子很快就消耗光了。
为了能有个更好的理由招选圣女,朱雀帝便传出了五年一选的定律,还将其称为天意。
命运轮回,五年后阳朱雀内又开始四处寻觅带有神迹的女孩儿。
沁柠的养父母原是要把孩子藏起来,可还没来得及,便被村中的邻居以好意为名将沁柠申报到了圣教耳中。
一个住在镇压鸟魂阵眼中的女孩儿,还有谁比她更适合当选圣女?
沁柠的养父母得知此事便连夜带着孩子逃走,奈何身在阳朱雀,不是权贵又怎么能逃得掉?
私自携带圣女逃离,在这利欲熏心的阳朱雀中视为叛逃。
于是,沁柠的养父母被抓进了圣教。不仅被剥夺了商人权益,还被判了个终身监禁。
沁柠喊冤无门,为救父母只好同意上任。
离开家时她提了个条件,说要将这租住的房子地契归她所有。只道她的恩人有朝一日回来,能有个挡风遮雨的落脚地。
他记不得恩人们的名字,只好将他们的模样画在纸上作为地契主人。
奇特的穿着打扮,在这阳朱雀里再也不会有其他人了。
救父母一事迫在眉睫,她整理好地契穿戴上圣女服,跟着来接应的圣教侍从去了那地狱般的地方。
可当沁柠到了圣教才发现,她的父母早就已经死在了地牢之中。
悲愤交加的沁柠,压制着仇恨在圣教里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她决定报复,不断找寻关于朱雀的传说。
终于,在一天夜里,她的客人中来了个携带鬼眼球的人。
那是一群形似虫子的毒鸟,被关在玻璃制成的鸟笼里,一旦摔碎释放便是柄毁天灭地的武器。
她想到了传说故事中的毒瘴,还有被人们以讹传讹而封起来的阵眼井。于是便想借着传说故事,将这肮脏的阳朱雀一举剿灭。
可她犹豫了,她想到了尚家村,那些幸存下来的村民。
被抱在长辈怀里的孩子们,人生不过刚刚开始,又怎么能因为她的仇恨而一并杀死?
她痛苦煎熬地在圣教过了三年。
终于,因为身体损耗,迎来了圣女更替。而担心沁柠会将丑恶揭露出去的朱雀帝则判了她流放。
沁柠跟着流民离开了白炽城,苦不堪言地在白炽城外活到了年迈。
直到有一日她再次听到尚家村遭逢瘟疫。
村民们都死了,村子也被推翻改建成了田地。
她重新燃起复仇的执念,带着鬼眼球回到那肮脏的白炽城。
毒鸟席卷城镇,可怕的杀伤力几乎杀光了所有人。
她躲在养父母的房子里,直到外头安静了才出去。
尸横遍野的街道,血肉模糊的尸体。好的不好的,一切的一切都变得寂静没有生气。
她忽然想起十岁时的自己,虽然贫穷却最是干净。
于是,她踏着满地尸骸,走进了传言中的遗忘黑沼。
丝丝缕缕的时间线在无尽的黑暗中点亮了沁柠,她找到了自己的人生线,拉扯放大后,跳进了十岁时的人生轨迹。
可她却忘了,时间倒退年龄倒退,也就意味着记忆倒退。
她不再记得往后人生的悲惨遭遇,不记得仇恨也不记得圣教的肮脏。
她回到了十岁时的尚家村,等待侍从们领她去竞选圣女,改变村中贫苦。
可奇怪的是,在众多圣女中,竟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
同名同姓,且身世和样貌也完全一致。
沁柠的记忆有偏差,她记得十岁前的事,记得自己被选上了圣女,记得从遗忘黑沼里出来,却不记得进入遗忘黑沼前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