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夜雨(105)
二皇子尚未想到这一层,他自小以为寄月是父皇心头宠,见他母妃拿住了寄月,眼底燃起希望,迫不及待道:“母妃,快救救儿臣!”
远处传来沉闷的钟响,隐隐约约有含糊的唱念之声。
阴暗的云层交迭,彻底遮住了日轮,炽烈的日光转淡,炎热的午后,凉风乍起。
谢治尘掩唇咳嗽了两声,大约是肺上的伤又发作起来,脸色苍白得不见半分血色,额际不住滚下冷汗。
青罗担忧地看着他,怕他随时会倒下。
与此同时,三皇子的灵柩已自东正门进入长安城,沿东门街西行,途经金吾卫所在的重仁坊。
为首的裴勖之远远望见坊门外人头攒动,随从上前打探过,拍马回禀寄月公主被挟持,禁军尚在金吾卫衙署外与歹人对峙。
裴勖之脸色一沉,当即拨转马头,喝退人群,直奔金吾卫。
对面来的一辆马车内,凤仪撩开帘子,喊了声“裴勖之”,未得回应,随即吩咐车夫打马跟上。
金吾卫衙署前,林德妃要求禁军就地放下弓弩,退后一丈,才许谢治尘上前。
她存心试探,未料谢治尘却一一照做。
青罗暗自发急,事事有回应,林德妃只会有恃无恐。
“娘娘既知以我威胁不了父皇,何苦还白费心思?”
谢治尘闻言目光在她脸上略停,走近些,提起卷册。
林德妃一目十行,读着卷册上记载的本案始末,越往下看,脸色越难看。
青罗与她一道读完,倒吸了一口凉气,难怪皇帝要斩杀二皇子。
后宫女眷众多,好些皇帝连见也未见过,这杨婕妤便是其一。据彤史记载,皇帝从未宠幸过杨婕妤,杨婕妤却诊出了喜脉。
皇帝得知后不动声色,将杨婕妤软禁于寝宫,等她那尚不知情的情郎自己撞上门,甚至在二皇子露面后也未立即动手。
直到他利用这些年埋在禁卫当中的暗线,仓促发动宫变,亲自潜入皇帝寝宫,提剑刺向皇帝。
原来二皇子便是杨婕妤另寻的出路。
林德妃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末了短促地冷笑一声。
便在此时,裴勖之翻身下马,欲往里闯,因禁军拦堵,视线受阻,急得叫了声:“阿罗!”
凤仪不满道:“你们连我也敢拦?”
青罗听出是他二人,正待开口赶裴勖之走,谢治尘看着她,抬手示意放行。
裴勖之冲过来,一眼瞥见架在青罗颈侧的刀刃,登时吓得气都不敢出,“德妃娘娘,你当心些。”
凤仪一身环珮叮当,紧随其后,见是林德妃母子,抱起双臂,不屑地哼了一声。
林德妃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打量一番,命令裴勖之道:“你去将我儿带来。”
凤仪立时不悦,抬手指着林德妃骂道:“你这疯妇,有何资格使唤他?”
裴勖之二话不说,转身就去押二皇子。
凤仪气得大叫:“裴勖之,你站住!”
谢治尘颔首示意狱丞将人交给裴勖之,转过头来,咳嗽一声,对林德妃道,“娘娘已看过卷册,白纸黑字写得一清二楚,令郎罪无可恕。”
林德妃厉声反驳:“一派胡言!必是那狐媚贱人勾引我儿!该死的是那贱人!我儿冤枉!”
凤仪走到谢治尘与林德妃中间,一把夺过谢治尘手中的卷册,迅速读完,不可思议地皱起眉,继而指着林德妃的鼻子大笑:“你儿乃是禽兽不如!”
林德妃斥道:“住口,是那贱人该死!”
凤仪将卷册还给谢治尘,朝林德妃走了一步,“疯妇,人已死了!”
林德妃双眸微眯:“那又如何?她该死!”
二皇子手脚戴着枷锁,被裴勖之押过来,正听见这一句,呆了呆,一脸痛苦道:“你说什么?阿漱她死了?”
林德妃气得瞪着他,“孽障,什么时候了,还惦记那个贱人?你想下去陪她,母妃成全你!”
二皇子脸色一黯,怔怔道:“儿臣不想死。”
“父皇已下令斩了你,你还能活命?” 凤仪隔岸观火,扫了眼青罗,又提醒谢治尘道,“谢大人也不好自作主张违抗圣命吧?”
谢治尘淡淡应了一声,“不错。”
青罗垂眸,隐隐猜到谢治尘的打算。
二皇子自短暂的伤感中醒过神,重新惊惶起来,“母妃救我!”
“如何救?你做下这等丑事,圣上怎会放过你?”
二皇子讪讪辩驳:“后宫女子无数,有些到死都没见过父皇,阿漱年纪轻轻,原就与他不衬,跟了儿臣有何不可。”
林德妃怒其不争,“你府中姬妾又少?世上女子千千万,你偏要碰他的人!不争气的贱骨头!”
母子二人争执不休,凤仪抱起手臂,事不关己地在旁瞧热闹。
林德妃眼风扫过她,剎那间,一把推开青罗,手一伸,掐住了凤仪的脖颈,扯到身前,另一只手顺势送上匕首。
凤仪又惊又怒,“你敢动我,父皇一定杀了你!”
林德妃未理会,对谢治尘道:“放了我儿,否则我杀了她!”
谢治尘接住青罗,揽着她的肩拥在怀里,退开两步,为难道:“娘娘稍等,释放死囚需请示圣上。”
林德妃紧了紧匕首,刀刃见血,凤仪立时痛得大叫,“快放了他,父皇可舍不得我!”
二皇子急道:“母妃糊涂!要她何用?”
林德妃没管他,只看着谢治尘,“放不放谢大人给句话,不放我立刻杀了她!我儿若活不成,那便同归于尽。”
又对裴勖之道:“她与裴世子已订亲,裴世子不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