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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夜雨(124)

作者: 荒台月 阅读记录

青罗摇头,“须得问过我母妃。”

薛贵妃不肯离开长安。

“你与阿佑随她们走吧,叫你阿舅尽管去做,无须顾忌我,圣上不会将我如何,若是以我威胁你阿舅,我不会让他为难。”

“母妃……”

薛贵妃摆手道:“罗儿莫劝,母妃在长安住惯了,不愿过颠沛流离的日子,拖累你阿舅。”

青罗笑笑,“儿臣亦不愿走。”

薛贵妃皱起眉,尚未开口,青罗先道:“母妃,儿臣不愿一走了之。”

待得出宫,青罗设法“巧遇”了王栖恩。

盛暑余热未消,夹道上烈日炙烤得地上热浪蒸腾,柳叶丛中蝉声嘶鸣。

“公公可知,父皇为何坚持兴州屠城?”

王栖恩叹道:“前回劝公主去求丽妃娘娘,实则只盼娘娘劝陛下放过薛将军,屠城一事,丽妃娘娘亦赞同。”

青罗奇道:“丽妃娘娘素来心善,怎会赞同屠城?”

王栖恩摇头,“娘娘大抵是爱重陛下,心思又极是细腻,见不得有人触犯天颜。”

青罗心底怀疑,据她几次观察,陈丽妃不似是非不分之人。

王栖恩不便久留,说了一句,忙继续道:“圣上要动太子殿下了。”

青罗倒不意外,悬于头顶的剑终是要落下了。

王栖恩停了一瞬,又道:“殿下若要逃出长安,恐怕不易,如有用得着老奴的地方,公主尽管开口。”

青罗心头突地一跳,面上却只淡淡颔首。

太子亦是坦然,“我曾想过,有朝一日若得继承大统,我不如父皇雄才大略,不会是多贤明的君主,得以令百姓吃饱穿暖,有处容身,少受些苦便好。”

青罗坐在榻沿,慢条斯理地抚平膝上裙裾的褶痕,垂眸道:“为今之计,唯有父皇禅位于阿兄。”

太子负手立在窗下,灯焰昏昏,映着半旧锦袍上刺金绣纹残余的光华,闻言只自嘲一笑,“父皇怎会禅位于我?”

青罗语气轻缓却坚定道:“自是逼父皇退位,由阿兄践祚。”

太子倏地转过身,瘦削的面颊上满是愕然,似是以为口出此言已属罪过,“小妹……”

青罗正色道:“我知阿兄非是贪生怕死之人,可也不必一心求死,坐以待毙,阿兄若得为仁君,乃是百姓之福,阿兄倘若顾忌父皇,不如多想想大周的百姓。”

太子额上渗出密密的细汗,心神不定地走过来,隔着几案,在榻沿坐下,转头望着青罗,张了张嘴,终究未出声。

青罗将如今局势叙说一遍,太子怔怔听着,眉宇紧锁。

青罗站起身,整了整衣襟,“阿兄且等着消息,此事若成,我在禁中恭迎阿兄即位,若不成,与阿兄无关。”

这不忠不孝的恶人由她来做,骂名由她来背。

“小妹再想想,此事非同小可,”太子迟疑不决,起身叫住她,“倘若事败,兴许会害了小妹,我死足矣,怎可因我连累了小妹!”

“我是为了百姓,非只为阿兄,阿兄不必负疚。”

青罗笑了笑,转身提起裙裾,跨过门槛。

这日谢治尘下值,冯谙正抱着阿佑在庭院纳凉。

“他怎在此?”

冯谙一手抱着阿佑,一手打着蒲扇给阿佑驱赶蚊虫,朝书房努努嘴,“公主命人将小郎君送来,附了一封信。”

谢治尘转进书房,捡起书案上的信笺。

最后一抹残阳挂在西墙外,窄小的庭院里,阿佑被冯谙逗得咯咯地笑,幼儿笑声清亮,似能荡尽心间阴霾。

托付于君。谢治尘将短短四字读了又读,眉心不自觉地蹙起。

冯谙跟进来,借着暮色打量阿佑白嫩的小脸蛋,“小郎君虽非阿郎所生,倒和阿郎颇像。”

谢治尘瞥了眼朝他张开手臂的无牙小儿,心中冷笑,对冯谙道:“点灯。”

冯谙将阿佑塞给他,找到火折,吹亮,一面道:“点了灯也像,阿郎仔细瞧瞧。”

谢治尘无心理会,将阿佑还他,问:“何人将他送来,可有话交代?”

冯谙指了指几案上的提花绫缎大包袱,一口雕漆木匣,回道:“春杏姐姐带人抱来的,里头全是小郎君的衣物零嘴,另有些哄他玩耍入睡的小玩意,交代小的好生看顾着。”

谢治尘揭开木匣,又听冯谙咕哝道:“这许多物件儿,不似小住,倒像将小郎君赠与阿郎了。”

谢治尘出了院门,打发走门外欲跟随的护卫,径自往公主府去。行至巷口又折返,命冯谙收拾行囊。

青罗正与黄珍儿商讨布署,听秋叶在门外禀报谢治尘来了,略一迟疑,叫黄珍儿稍待,下榻穿了鞋,随秋叶去前厅。

廊檐下已点起灯,夜风恍似无意地撩拨着垂落的长穗,映在白墙上的黑影如波上起了涟漪。

谢治尘仍穿着上值的圆领紫袍,两手负后,立在台阶上,颀长的身影投落在地,听见脚步声,慢慢侧过身,望着青罗走近。

青罗一身鹅黄底绣金线葡萄纹短衫,齐胸小簇宝相花石榴裙,翘头履上各缀了一粒拇指大的明珠。

谢治尘垂眸看着,不知想起什么,别开视线,眸色有些异样。

“公主为何将阿佑托付于臣?”

青罗在他对面站定,淡淡笑道:“自是大人足以托付。”

谢治尘微蹙起眉,向她靠近半步,低头打量她,“公主有何打算?”

青罗只道:“大人别问了,烦劳替我照顾好阿佑。”

“公主相信臣会照顾他?”谢治尘气得哼笑一声,“臣对他十分好,只为换得公主对臣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