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夜雨(56)
青罗也知她不是读书的料,接过春杏递来的帕子擦擦手,回头看了眼杜仲,问:“阿仲马术如何?”
杜仲即刻来了精神,“不是小的吹嘘,小的当初学了才几日,姑父就比不上了。”
春杏瞟她一眼,一声嗤笑,秋叶也掩嘴笑。
杜仲还急,“二位姐姐不信?改日我给你们露两手!”
青罗笑道:“不如就今日吧,你教本宫骑马。”
谢治尘闻言抬头,青罗却已回梢间去了。
不片刻出来,已换了身骑装。
这骑装做好了,青罗还是头回穿,耀目的石榴色,窄袖紧腿,宽幅腰带紧束,配乌皮小靴,虽也增了几分英气,仍是玲珑娇媚居多。
谢治尘心不在焉地翻了一页书,耳中听着青罗一行人说说笑笑地自窗外走过。
杜仲笑嘻嘻道:“有小的在,保证不让公主摔了碰了,公主若是怕,小的抱着公主。”
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廊檐下,谢治尘盯着手中的书卷半晌,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她不要他教她。杜仲会教么?
门外仆从来禀,“驸马,裴世子来访,想见公主。”
“告诉他公主不在。”
谢治尘说着合上书,起身,整了整袍衫,踱出门外。
青罗担着最得宠公主的名头,当初赐下的府宅除却位置便利,配备也齐全,马厩外便能跑马。
杜仲替她挑了匹温顺的栗马,先教她上马。
青罗还不及马背高,仰头与那马对视片刻,不免有些犯怵。
她照杜仲教的,两手扶住马鞍,抬起左脚,踩进马镫,使出浑身气力,想攀上马背,试了一回,没上去,再来,又是力有不逮。
那马不知可是欺生,喷了个响鼻,往边上一让,叫她险些扑个空,幸而杜仲在旁扶住了她的腰。
春杏等人瞧得胆战心惊,都说不如算了。马再温顺也是畜牲,摔了踩了,后果不堪设想。
杜仲挠挠头,提议道:“不如小的扶公主上马,公主骑马先适应适应。”
青罗有些失落:“也好。”
裴勖之冲进马场,正见着杜仲托着青罗,半扶半抱地将她弄上马背。
杜仲惯常穿身男子袍服,远远一看,还道是个颀长挺拔的年轻郎君。
青罗才刚坐上马背,远远见裴勖之来了,薛虎也跟着。
裴勖之看清是杜仲,怒意未减,狠狠瞪眼杜仲,气急败坏地仰头问青罗:“阿罗,不是说好了我教你么,这丫头会什么?”
青罗初次上马,正是紧张,也没顾上听他说了什么,直着腰身,僵硬地坐着,两只手死死捏住缰绳,喘气都很小心。
杜仲原本没想理会裴勖之,正待翻身上马,被裴勖之一把扯住了手臂。
她被他拖得一个趔趄,顿时怒上心头,回身便与裴勖之斗在一处。
“阿仲!”
马匹在原地踏了几步,青罗吓得脸色惨白,压低嗓音喊了一声,未得回应,一张脸又白了几分,一动也不敢动。
谢治尘疾步行至跟前,帮她掣住缰绳,一面安抚道:“公主莫怕。”
他说着,朝她伸出一只手,“臣扶公主下来。”
青罗紧紧抿着唇,闭起眼,直摇头,“阿仲呢?我要阿仲。”
谢治尘见她吓成这样,心中一急,立时翻身上马,坐在她身后,两手自她腰两侧伸过去,牵住缰绳。
青罗被他拥在怀里,狠狠松了口气,仍是不大敢动。
谢治尘臂弯间拢着纤细的腰肢,鼻端尽是她身上的香气,玉白的面容不禁泛起薄晕,唯恐吓着她,垂首在她耳畔,低声道:“臣带公主走一圈可好?”
青罗怕得没了主意,嗯了一声。
谢治尘轻夹马腹,催马上前。
青罗起初还不敢睁眼,行过半圈,察觉马背上甚是平稳,才稍稍放松了些。
谢治尘发觉她不似先前僵硬,试探着问:“公主可愿让臣教公主上马?”
青罗下意识地想摇头,又道她若始终胆小畏缩,只怕一辈子也学不会。
“有劳大人。”
谢治尘先下马,朝她伸出手。
青罗低头望着那只手,不自觉地咬住了唇,一刻也不敢松开缰绳。
“公主信得过微臣么?”
青罗迟疑片刻,点点头。
谢治尘掌着她的腰,轻松将她抱下马背。
青罗只觉眼前一晃,便稳稳落在了他怀里。
杜仲与裴勖之跑来,裴勖之一瘸一拐,见谢治尘横抱着青罗,气得脸色铁青。
谢治尘放青罗下地,未理会他,却是看了眼杜仲。
杜仲头皮一紧,忙道:“小的知错。”
谢治尘问:“错在何处?”
杜仲讷讷道:“无论何时,小的当以公主的安危为先,不该擅离职守。”
付之一笑
谢治尘冷淡道:“去吧。”
杜仲应了声是,忙跑去牵青罗那匹栗马。
裴勖之走到青罗跟前,闷声道:“阿罗,你想学,我教。”
青罗喘息未定,抬眸望他一眼,“随我来。”
裴勖之朝谢治尘冷冷哼了声,不无得意,随即掉头跟上青罗。
青罗没走太远,打量旁人听不着了,转身停下,仰起脸,对他道:“勖之,圣上既然心存忌惮,你便该谨慎些,少到我府上走动,我学骑马有杜仲、薛虎,谢大人亦可,无需你费心,方才你不该动杜仲,她再厉害也是个小娘子,并非你梦中的杀人魔头。”
裴勖之起初错愕,越听,脸色越沉,终是失望道:“你如今全不将我放在眼里了,先是谢治尘,再有这杜仲,任谁都比我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