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夜雨(68)
青罗疑惑地与他相望,好好的,怎又说起勖之?
谢治尘苦涩一笑:“公主与臣和离后,会嫁给裴勖之么?”
青罗怔了怔,她不是说过,与他和离,与勖之无关么,再者父皇也不会答应。
“大人不是知道么,我与勖之不会在一起。”
谢治尘并未因此宽心,追问道:“若太子即位呢?”
太子即位原是理所应当,听他提起,青罗却生出渺然之感,陈丽嫔若诞下皇子,太子与裴国公府俱是前途难料,大周亦或岌岌可危。
“我和勖之并无男女之情。”
谢治尘见她答得心不在焉,以为她口是心非,低头自嘲地扯起唇角,握着她的手却不自觉地攥紧。
半个时辰,须臾而过。
二皇子所获颇丰,片刻功夫,猎物竟装满了两口袋。
随从解下马背上的两兜猎物,松开绳结。
二皇子将那麻布袋一手一只,倒提于手中,尚有余温的猎物尸体掉在雪地上,浓重的腥臭味扑面而来。
五皇子远远站着,没来瞧热闹,六皇子拿锦帕掩住口鼻,嫌恶地偏过头去。
倒是太子诚心夸赞道:“兄弟当中,要数二弟骑射功夫最好。”
二皇子得意地持剑拨弄血淋淋的猎物,獐子,野鸡,竟还有只小白狐。
“这白狐貍给女子做条围脖正好,寄月要么?”
青罗见那雪白狐毛上血色斑斑,又想起他幼时杀掉自己养的狗孝敬父皇,仍觉不喜,摇头道:“多谢二哥,我不爱用这白狐制的围脖。”
二皇子以为她胆小怕血,嗤笑一声,也未勉强。
青罗留意到当中有一头母鹿,肚腹鼓胀,显是怀了幼崽,似乎还活着,前腿抽动了两下。
太子也瞧见了,忍不住道:“这母鹿有孕,二弟何不放它一条生路?”
“兄长妇人之仁,一条畜生罢了,下的崽亦是畜生,”二皇子用靴尖踢了踢鹿耳,不屑道,“譬如战场上兵戎相见,难道还先问一问贼子家中妇人可怀了身孕,若有孕,还留贼子一命么?”
太子皱眉,正待开口再劝,“二弟……”
二皇子也发觉那母鹿活着了,太子话音未落,便见他一剑刺穿鹿颈,热血霎时喷溅,雪中一地红梅。
太子愕然望着圆睁的鹿眼,一时痛惜得说不出话来,“你、你?”
皇帝不知几时出了营帐,见状气得不轻,“逆子,滚!”
二皇子吓得一哆嗦,身姿紧绷,向前一拜,嗫嚅道:“是,父皇。”
御前不敢造次,出营牵了马,二皇子立即不忿道,“父皇心中不快,拿我出气!”
随从唯唯称是,二皇子犹不解恨,挥剑一通乱刺。
青罗那匹白马受了惊吓,竟挣脱缰绳,撒蹄跑了。
天越发冷了,呵气成霜。
青罗原想命人再牵一匹马来,谢治尘道:“公主初学骑马,那白马温顺,又是公主骑惯了的,雪天行路不易,冒然换一匹,臣恐不妥。”
青罗面上犯难,难道还等那马找回来么?
谢治尘沉声道:“公主若不嫌弃,可与臣共乘一骑。”
青罗心道他言辞恳切,又殷殷望着她,她若拒绝,便真如嫌弃他似的,因而稍作迟疑,便点头应下了。
父皇见了也不会起疑吧,她丢了马,无车可乘,换匹新马又有隐患,她既有驸马,总不好舍了他,与旁人共骑。
裴勖之自然也明白其中道理,只仍不甘心,愤愤地瞪眼谢治尘,闷声道:“阿罗,你的马我已派人去寻。”
青罗嗯了声,并未多说,暗忖自从撞破她与谢治尘打算和离,勖之便有些不知收敛,唯恐他再生枝节,转身便走。
谢治尘为她牵着马,见她踩上马镫,便顺势握住她的腰,将她抱上马背。
待青罗坐稳,他随后翻身上马,展开披风,将她裹住。
青罗起初挺直背脊,有意与他隔开,谢治尘察觉她身姿僵硬,不着痕迹地往前移了移,两条手臂自她腰侧穿过,拢住缰绳,亦将她揽在怀中。
他没再看裴勖之,轻夹马腹,携青罗离开。
青罗原还有些不自在,马背虽颠簸,靠在他怀里适意温暖,加之起得早,又奔波了大半日,竟生出几分睡意。
入城不久,薛虎飞马来报,才醒过神。
“公主,侯爷回府了。”
故人见喜
次日宫中设宴,为永兴侯接风。
青罗特地提早出门,行至宫城西门外,未即刻入宫,在马车内等候。
约莫一盏茶工夫过去,春杏打起车帘,笑道:“公主,侯爷来了。”
青罗心下一喜,忙起身,提起裙裾,由春杏扶着下车。
长安多日未见晴,旧雪未消,新雪将至。
灰暗天色下,昭明宫宫阙连绵,殿顶覆雪,青灰的宫墙外,枯柳夹道,细枝堆白。
青罗许久未见她阿舅了,纵目望去,官道那头,一名英姿勃发的绯袍武将骑在马上,不紧不慢地控着缰绳,从容而来。
“阿舅!”
青罗往前迎了几步,笑逐颜开,难得显露几分孩童般的雀跃。
永兴侯薛偡年近而立,身着肩绣鹘衔瑞草深绯圆领绫袍,通身虽是武人气度,仍可见与其姐一脉相承的好容貌,长眉修目,挺鼻薄唇,若不是生得猿臂蜂腰,简直不似武将。
薛偡怔愣一瞬,方才反应过来是青罗,当即勒住马缰,翻身下马,长腿迈开,几步便到了青罗跟前,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喜道:“罗儿的腿当真好了?”
“嗯。”青罗笑着点头,两手负在身后,任他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