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修罗(109)
王之敬不放心,派了许多人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窦青瓷的所在,根本不会有人想到,窦青瓷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以杨萝的猜测,想必当年王之敬和北燕的来往并不少,如今拓跋皇室来京城,发现当年之事竟然还有首尾未了,便向王之敬施压。
而此时,窦家唯一的庇护神医十三针被王之诚牵累死去,窦家便是砧板上的鱼肉。
于是窦家一家四口被直接杀害。
话音一落,窦青瓷的脖颈陡然被攥住。
司道玄神情淡漠,双目空洞地望向前方,染血的指节箍着窦青瓷的脖颈,将她从椅子上提了起来。
窦青瓷霎时间喘不上气,原本苍白的脸色憋得通红。
杨萝叹了口气道:“放开她吧。”
司道玄没有动。
杨萝道:“你就算掐死她也无济于事,司正清的案子还需要她作证,不是吗?”
这句话终于拨动了司道玄的心弦,他慢慢地松开手,任由窦青瓷跌落在地。
“除了此事,你还知道什么?”司道玄寒声问道。
“当年,王之敬欲将司正清拉下马,伙同北燕拓跋氏,污蔑司正清叛国,将断岩关外的万里河山拱手让给北燕人。”
“北燕将边关富饶之地劫掠一空,即便后来汾阳侯收复失地,也将北燕喂得满嘴流油了。”
窦青瓷的话与杨萝道猜测正应上了。
“你怎知此事?”杨萝问道。
窦青瓷道:“我曾在府中见到北燕之人,北地之人相貌粗犷,与咱们梁人不同,我悄悄跟上去,听得他们的密谈。”
若窦青瓷的话是真的,那么当年陷害司正清一事,不仅是皇帝授意,方文谦执行,就连王之敬也牵扯其中。
方文谦与王之敬在朝堂之上往来甚少,许多人以为他们二人并无交集,但大家都忽略了,他们之间,还有卞笛做连接。
至此,司正清一案的其中一角已被揭开。
司道玄背对着杨萝,她看不见他的神情,但想来,亲耳听到此事,滋味并不是那么好受的。
杨萝摆了摆手,让玉青来将窦青瓷带回后院休息。
室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杨萝依然坐在那里,日头渐移,正好照在杨萝身上,将司道玄那一侧辟在阴影里。
杨萝道:“曹景乐我已经让孟离秘密转移到江南去了,待到时机成熟,再叫他回来。”
“窦青瓷暂且养在我府里,我会暂且将她扮成我府中的仆人,不会叫她有事。”
司道玄道:“你为何不问问,我为何要追查司正清之案?”
杨萝耸了耸肩,她总不能对司道玄说已经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了吧。
她清了清嗓子,道:“我与你有共同的目标,我希望皇帝死,而司正清一事,于我而言是可用的手段,不需要知道你的目的。”
司道玄轻笑一声。
他与杨萝之间并没有交托信任,只是因为利益链接勾到了一起,又因为皇帝的私心暂时捆绑。
多好啊。
利益总比情谊来得牢靠。
蓦地,一只微冷的手握住他的掌心,将他拉回桌边。
杨萝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了药箱,拿出金疮药帮司道玄清理包扎伤口。
杨萝道:“你说你,读书写字的手,如今弄得鲜血淋漓,在御前行走,被陛下瞧见了,总要问上两句,到时候你怎么回答?”
“幸而伤的是左手,不影响提笔写字,否则可怎么好?”
司道玄低头,看着她为自己的伤口涂药,露出纤细皓白的手腕。
他问道:“送你的镯子,为何不带?”
杨萝手一顿,瞥了他一眼,拿起帕子擦掉手上的药膏,才抄起绷带把司道玄的手捆成猪蹄。
“这不还没成亲吗?”
司道玄盯着自己变成猪蹄的手,嗯了一声。
杨萝不知怎的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一挥手把人赶走了,这才松了口气。
明明门是开着的,怎么刚刚感觉那么闷呢?
杨萝看着司道玄不见了,一转身,瞧见窦青瓷还站着小门边,问道:“怎么了?”
窦青瓷欲言又止,语气诧然道:“方才那个人,我一开始觉得眼熟,后来提起司夫人,我才想起来,他和司夫人像足了八成,莫不是……”
杨萝却笑了,道:“窦夫人,你越界了。”
佛像
在家中偷了两日闲,杨萝迎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刑部尚书张怀仁。
彼时杨萝被玉青压着在自己的嫁衣上缝两针。
只是她又并非李君慈,这双手握得了重逾千斤的绣春刀,却捏不住轻如鸿毛的绣花针。
听得张怀仁来了,杨萝把嫁衣塞进玉青手里,忙出去见客人了。
张怀仁身量不高,和喜欢蓄胡子的其他官老爷不同,他老是将胡须刮得干干净净,头发也一丝不茍地梳起,显得干脆利落。
杨萝先朝他行了礼,“张大人。”
张怀仁闻言转过身来,上上下下地扫视着杨萝,如狼顾鹰视。
杨萝任他打量也不生气,笑道:“大人请坐吧。”
张怀仁依言坐下,道:“县主好胆识,旁人若见了老夫,就是不怕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杨萝坐在他的另一侧,笑道:“我又不做亏心事,自然不怕鬼敲门,张大人来,我欢迎还来不及呢。”
张怀仁道:“既如此,我也不同县主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了。”
张怀仁将一张帕子包裹的东西放到桌上,打开系带,半根被折断的银针静静地躺在手帕上。
杨萝眉心微动。
张怀仁道:“县主可还认得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