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修罗(121)
皇帝正闭着眼睛躺在张淑妃身上,任由女子的纤纤玉手为他揉按着太阳穴。
杨萝跪地叩首道:“微臣参见陛下。”
皇帝微微张开眼睛,推开张淑妃的手,坐起了身,道:“起来吧。”
“你去外头查看的情况如何?”
杨萝道:“陛下英明神武,雍王匆忙举事,实在并非明智之举,微臣观其军兵,并非强干之人,不足以成气候。”
皇帝心下微松,道:“雍王为何突然起兵谋反?”
杨萝道:“陛下,微臣与杜玉书杜大人发现,市面上流通着不少□□,因而追查此事,在查探雍王在九方山私开熔炉私铸□□,□□流入集市,混淆视听,如今国库空虚,泰半银钱都流入雍王口袋之中,用以豢养私兵。”
皇帝冷嗤道:“朕眼皮子底下竟然出了这样的蠹虫,实在是可恨至极!”
说到激动之处,皇帝突然大声咳嗽了起来。
张淑妃连忙从抽屉里拿出一瓶药,倒出一枚给皇帝服下。
“陛下不要动怒,当心身子啊!”张淑妃举着水杯仔细地喂皇帝喝水。
皇帝胸膛起伏,深呼吸着平复心情。
待到脸上的潮红退去,皇帝才哑声道:“你可有办法,勤王平叛?”
杨萝道:“微臣有一计,或可一试。”
皇帝道:“说来听听。”
杨萝道:“在微臣说此事之前,还有一件事情,想请陛下允准。”
皇帝抬头瞥了她一眼,不知为何竟然眼皮重重一跳,不禁沉下了脸。
“定安,为朕分忧是你的本分,如今怎么同朕谈上了条件?”
杨萝道:“微臣为陛下分忧是本分,可陛下屡屡想要置我于死地,难道就是为君之道吗?”
皇帝大喝道:“放肆!”
杨萝道:“微臣失礼。”
虽然话是道歉的,但实际上,杨萝并没有多少歉意。
因为他们二人心照不宣,这是真的。
张淑妃不曾见过这种场面,紧张地攥紧帕子,脑子里思索着究竟该如何做。
皇帝剧烈喘息道:“定安,你很清楚为臣的本分,日后这种话,不要在朕面前说了。”
皇帝如今要仰仗杨萝带他出去,自然会说软话,杨萝即便再无礼冲撞,他也只能压下不满。
“你想要什么,说吧。”皇帝妥协道。
条件
杨萝抬头看着皇帝,一字一顿道:“请陛下重审十年前内阁首辅司正清谋逆一案,还司家一个公正廉明。”
皇帝蓦地掀了桌子,桌案上的玉器金盏碎了一地,整个桌子也碎屑四飞。
皇帝瞠目欲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再说一遍,要什么?”
杨萝字正腔圆地重复了一遍:“请陛下重审十年前内阁首辅司正清谋逆一案,还司家一个公正廉明。”
皇帝当即抽出了身旁的宝剑,锋利的剑刃架在杨萝的脖颈之上,顷刻之间就能划破她的喉管,叫她一命归西。
杨萝却不动如山,面对皇帝的压迫,不闪不避地抬头,和皇帝四目相对。
皇帝眼中怒火中烧,剧烈激荡的情绪如同火山喷发不可收拾。
杨萝却如同平静的海水,无波无澜。
“陛下,您想杀了我吗?”
皇帝当然想杀了她。
杨萝实在是太不听话了。
可是理智又告诉皇帝,他不能杀了杨萝,此时此刻,留着她还有大用处。
皇帝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初离开那个地方之时,你对朕许下的承诺。”
杨萝道:“当然记得,我曾发誓,永远效忠陛下。”
皇帝慢慢地挪开了长剑,道:“你既然记得,就应该也记得你的责任。”
杨萝道:“微臣至死不敢忘。”
皇帝道:“既然如此,那你也别再说这种话了,乖乖平叛去吧。”
杨萝却笑了,道:“陛下疑心我心怀不轨,却又提醒我要时刻牢记自己的责任,这又是什么道理?”
皇帝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杨萝却没有去管皇帝的神情,道:“陛下,您心中其实很清楚,您之所以想杀我,不就是因为当年,我为司正清求情了吗?”
皇帝的剑又架在了杨萝的脖子上。
“闭嘴!”皇帝道。
杨萝瞥了一眼锋利的长剑,道:“陛下,当年我曾对您说,司正清是先帝留给您的托孤大臣,他为人崖岸高峻,绝非图谋叛逆之徒,可您依然不管不顾地杀了他。”
“那场平叛不过是为陛下铲除异己,朝中几乎血流成河,朝廷的官员为司正清求情的,皆被陛下或斩或流,当时陛下没有杀我,不过是看在我对陛下您还有用处,留着我在身边,是一把趁手的刀。”
“朕叫你闭嘴!”
“这话我在十年前对陛下说过,如今再说一遍。”
“司正清没有谋逆。”
皇帝怒火上涌,一脚揣在杨萝的心口处。
李君慈的身体本就有心疾,被一脚踹下,当即吐出一口血来。
殷红的鲜血刺痛了皇帝的眼,让他再度回想起多年前许许多多不堪回首的往事来。
逼宫的场景,司正清喝下毒酒的场景,都好似历历在目,从未远去。
“陛下,微臣恳请陛下,重审当年司正清谋逆一案。”
杨萝咽下满口鲜血,抹掉嘴角的血迹,慢慢地跪稳了身体。
皇帝突然大笑起来,“朕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这样倔强的时候。”
“朕如你所求,但你要答应朕一个条件。”
皇帝举着见抵着杨萝的眉心,道:“此事过后,你必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