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修罗(90)
然而就算杨萝察觉到了,她也不能突然之间揭露李君念。
必须找个合适的时机。
皇帝遇刺,对皇帝来说,这大相国寺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嫌疑,这件事情的时间掐得这样好,刚好给了她应该摆脱皇帝猜忌的机会。
于是她没有阻止李君念,让毒慢慢渗透进自己的身体里,直到今日毒发。
谋害县主罪名不小,更何况捅到了皇帝面前,童氏要杀杨萝,就如同在皇帝面前打了他的脸,侮辱了皇族圣名。
皇帝绝不会放过童氏,即便她是他的面子工程之一。
纪昶音听完杨萝的分析,整个人已经呆滞住了,反应了好半天,才道:“你的意思是,你故意中毒,打消陛下对你的猜忌。”
杨萝点了点头,道:“表兄,咱们陛下多疑多思,宁可杀错也不会放过,你即将进入朝堂,如何揣度上意,是你必学的功课,如今陛下最信任的是卢新风和夏晋中,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话,天然陛下就会信几分。”
“所以,用好每一条舌头,让他说出你想要的话。”
纪昶音初出茅庐,许多事情不如宦海沉浮多年的杨萝看得清楚,也无法一蹴而就立刻成为心思深沉的老狐貍,杨萝只能一步一步带着他走。
用一场旁人设计的阴谋,谋夺皇帝心中的信任,杨萝在这其中几乎并不需要花费多少力气,就能水到渠成。
纪昶音神思不属地走了,这番对话似乎对他长久以来忠君报国的思想产生了巨大的冲突,还没办法从里面反应过来。
杨萝给他时间思考,自己披上衣服,去外头走走。
卢新风没查到到底是谁安排了杀手,但是不能就这样去跟皇帝说,只能随便找个人塞责谢罪。
杨萝转悠了一圈,想走回去的时候突然落了雨,她只能站在廊下避雨。
雨水滴答滴答地从檐上滴落,杨萝伸手去接,还没接到,就被人握住手腕拉了回来。
杨萝愣了一瞬,回头去看,司道玄已经撤开了手。
“大相国寺已经撤了守卫,你怎么还没走?”杨萝略感意外地问道。
“还有些事情未办完。”司道玄抬头望向春雨濛濛,淡声道。
杨萝便不再问。
“春寒料峭,你既刚醒,就不要贪凉接雨水了。”
杨萝偏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刚醒?”
司道玄道:“偶然听闻罢了。”
杨萝眯眼笑了声,道:“还算消息灵通,想来自己的事情也办得顺遂。”
司道玄沉默不语。
杨萝道:“如今大相国寺已经撤兵了,你既然出现了,想必周围还挺安全的,那我就直言不讳了。”
司道玄转过头,眼神落在她身上。
“大相国寺这段时日,我想了很多,其实当日,或许那些刺客并不是冲着杀皇帝来的。”
司道玄手指微微一蜷,“何以见得?”
杨萝道:“这些刺客,死得太干脆了,他们就像是来完成任务的,一完成任务,就咬破牙齿里藏着的毒,直接自尽,干脆利落,不留痕迹。”
“他们来刺杀陛下,既然杀不成,自然不能留着把柄。”
杨萝摇摇头,“非也。”
“我倒觉得他们的任务是要叫陛下遇见张姑娘,要护着她,或者现在应该叫张淑妃了,护着她接近陛下,得到这个救驾之功,送进宫里去。”
司道玄顿了片刻,问道:“为何这样说?”
杨萝微微叹了一声,“只是我的猜测罢了,你就当是我胡言乱语吧。”
司道玄没有回答,杨萝看了他一眼,又望了望已经停雨的天,道:“雨停了,我先走了,后会有期。”
“等等。”
司道玄走下台阶,解开披风披到杨萝身上。
“春寒料峭,姑娘方才病愈,还是要小心身子才好。”
杨萝谢过他,慢慢地走了。
小和尚们推着一辆小车,上面歪歪地放着一尊佛像,杨萝叫住了他们,问道:“小师父,这尊佛像是怎么了?”
小和尚道:“阿弥陀佛,施主,这是那日陛下遇刺,从浴佛节上掉下来的佛像,头都陷进去了,师父命我们带去熔炉重铸。”
杨萝伸手摸了摸佛像的脑袋,应当是砸到地上,原本圆润的佛头被压得扁平,佛像上的漆也掉了不少,沾上了灰尘显得灰扑扑的。
杨萝日有所思地收回手,笑道:“那小师父们先忙,我就不打搅了。”
小和尚们念了句阿弥陀佛,推着车走了。
杨萝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皱了皱眉头。
大相国寺是皇家寺庙,整个寺庙的佛像都是金子打的,金子质地坚硬,这么会一摔就扁了?
杨萝一边思索着一边回到厢房,远远就看见李复站在厢房门口踱步。
杨萝心道终于来了,抬步走了过去。
李复连忙跑上来,搓着手道:“慈儿,你可算来了!”
杨萝笑着唤了一声父亲,径自走进房间。
李复问道:“慈儿啊,方才来了一队禁卫军,把你母亲捉走了,你可知,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杨萝道:“父亲不该来问我,而应该问母亲到底做了什么好事,才招致今日之祸。”
李复勉强扯出一分笑,道:“她自然是罪有应得,我只是想知道,她们母女俩犯下的恶事,会不会,对咱们李家,和恕儿,有什么影响吗?”
杨萝拆了披风挂在衣架上,坐到桌边,给自己斟了杯冷茶,一饮而尽后方道:“影响?父亲大人觉得,什么算影响?”
李复语塞,有些不知所措地在厢房里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