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父母只是一份工作(130)
张亦可不再尝试追求三人同频,她还是要坚持自己的想法。
她父母这么说了一通,让张亦可明白,今天他们认为周笑音狠心,本质是因为看到了如今被薄待的小鱼。
那张亦可就还可以告诉自己,她的父母,和别人还是不一样的。至少他们没有在周笑音的葬礼上说出那句话。
但他们一致认为的那句“你太极端了”,又让张亦可无法坚定。
其实这样是最好的结果了,模模糊糊,大家都凑合着对付着往下走,不会有谁伤心,也不会有谁觉得谁无理取闹。
可是张亦可从小到大都不是凑合着长大的,她父母把她养得很好,方方面面都是。
张亦可不想凑合,她还是想要一个答案。
于是她问了李怡和张旭勇一个问题:“如果你们去了笑音的葬礼,也会说她狠心吗?”
李怡回答得很迅速:“不知道。我们没有去过,没办法告诉你那个答案。”
张亦可又问:“说她狠心的可能性有多少呢?”
李怡这一次沉默了一会儿,说:“一半吧。”
张亦可心凉了些,又听张旭勇不理解地问她:“这个答案很重要吗?”
“重要。”张亦可说:“很重要。”
她看着张旭勇,又感觉她记忆中的父亲回来了,便问:“你会说吗?”
张旭勇没有回答,只是把自己的沉默展示给张亦可,很久很久。
张亦可心又凉了些,可能已经到了“凉半截”的程度。
场面回到了三人刚回到家时候的状态,三人对坐,一个比一个更沉默。
最后,张亦可声音很轻地问:“如果我也和笑音是一样的命运——”她停顿住,看了李怡一眼,又看了张旭勇一眼,好像状态很轻松的样子,甚至很轻地笑了一下,“你们会认为我狠心吗?”
张旭勇和李怡还是沉默,将近五分钟过去,张旭勇才说:“事情不是这么算的,你怎么就别扭在‘狠心’这两个字上面走不开了呢。”
说到最后,他表情变得很奇怪,像是觉得张亦可很恐怖,也像是透过张亦可,觉得存在于张亦可身上的某种物质或者性质很恐怖。
张亦可说:“我不是对这两个字执着,只是想知道你们会怎么说。”
张旭勇:“没有人会说这种话,你还好端端地活着。笑音身上发生的事情更不是一定会发生在你身上,你做这种假设没有意义。”
“有的。”张亦可坚持道:“我就是想知道你们会怎么说。”
其实到这里,张亦可已经不难想明白他们会怎么说。
他们很清楚张亦可想听到什么,他们也是十分能够做表率的父母,从来不会对张亦可撒谎,所以在这种时候,这个问题才会如此难以回答。
又或者,更早之前,在张亦可没那么坚定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只是她不愿意相信。
那对于她来说,相当于是带领自己前进许多年的信念崩塌了一般。
这要张亦可如何能够去相信?
她已经晕了一次,可能还会再晕一次。
“你到底想根据我们的回答证明什么呢?”张旭勇突然很费解地问她。
张亦可为此恍惚了一瞬。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想要证明什么了。
截止刚刚,她已经确定,她父母永远不会理解她坚持维护周笑音和她始终认定周笑音没有做错任何事的重要性,她也选择了坚定自己想法,不接受他们对于自己说“周笑音狠心”的一切理由和解释,尽管她对于那些已经能够理解一些。
这不就隐隐证明,她已经确定并且接受自己父母是一个会说周笑音狠心的人吗?
那她还在坚持什么吗?
答案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
那她还固执地一定要听到一个答案做什么呢?
张亦可也想不明白自己现在这样到底是在干什么了。
但她还是倔强地说:“我就是想知道你们会怎么说。”
张旭勇腾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只身走进卫生间。他的背部微微佝偻着,看上去很疲累,这让张亦可感觉自己有罪。
她的心被负累包围,周身都透不过气,心中一阵巨大的恐慌席卷肆虐。
张亦可突然不想听到那个答案了。
也或许,是不敢。
但张亦可也没有说话,她想,或许张旭勇和李怡不会告诉她,不然怎么会为难成这样。
卫生间内响起冲水的声音,随后是门关上的咔哒声。
张旭勇走出来,李怡抬起头回转身,两人隔空对视一眼——张亦可没有看到这些,她正低着头。
这时李怡说:“会的。”
张亦可感觉时空静止了。
她慢慢抬起头来,缓缓复述:“会、的?”
“是。”李怡说:“会的。”
“因为你还抛下了我们。”李怡又说。
张亦可突然笑了一下,她想起来张旭勇在回到家以后问她的第一句话。
她也问出口:“你这样说,是不是为了让我觉得错在我,然后你就可以说你们是对的?”
说出口她就后悔了,也非常不可思议。
为什么他们就会吵成这个样子呢?什么伤人的话都往外面捅,丝毫不在意对方是谁。
张亦可突然觉得她爸妈是对的——她太极端了。
不然怎么会对着她们说出这种话来?
而且,李怡说的那句话是事实。
如果真的如张亦可假设所说,那么她确实也抛弃了他们。
张亦可到这时已经彻底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想做什么了。
她说的话,她做的事,她一定要得到的那个答案,在这一刻,好像都变得轻飘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