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龙加(100)
距离演出还有两个小时,他指了指右转的路,我说方向不对,他说对的,他要去找人。
那会儿龙加还在上课,他把人叫了出来,给他吃的,两份,龙加说吃不完,傅嘉吉说那份给你朋友。
龙加说好。
他向来都是这么直爽。
上课铃快响了,这玩意儿对傅嘉吉来说没什么用,但他不想让他弟弟迟到,于是迅速从口袋里抽出那个坠子,龙加没惊讶,低头把坠子取下来,傅嘉吉五指撑开,把坠子套在他头上。
回去的路上,我心里一直发虚,龙加没惊讶。
他比他哥好太多。
歌舞大剧院有专门的轮椅通道,傅嘉吉不走,他让我背他,我怕他众目睽睽之下又掏钱,赶紧把他背到座位上。
这两张票特别值钱,纵使是我现在的身家也不敢一口气这样挥霍,傅嘉吉享受得丝毫没有羞愧感,他身上大少爷的感觉很足,没有龙加那么平易近人,我想这是我不敢回应他的勾引的重要原因。
虽然他的每次勾引,玩的成分更大。
就比如现在,他随意地把手搭在我膝头,掌心拧了一下,说:“老师你冷吗?”
“不冷。”
“我有点儿冷。”
这次我接过了他给的一沓钱,找到相关负责人,让他把室内温度调高一点,负责人一开始没答应,我拿出了那迭钱之后,他的态度才有所变化,室内温度变高,傅嘉吉老实了一会儿。
不过很快,我发现他带我来的目的不是陶冶情操,而是因为舞台中央站着一个我的熟人。
我妈。
落日街头
当一个人还是孩子的时候,他对母亲的解读就特别浅显。
上学前有人给你穿好衣服,放学后桌上有热腾腾的饭菜,衣服脱了有人给你洗,作业不会她得绞尽脑汁帮你做。
再大一点,母亲从全职佣人变成了唠叨鬼,她不厌其烦地对你诉说世界上的危险,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安安稳稳地长大成人,你只觉得她烦。
要是家庭再不幸一点,遇到了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世俗让你当下只会去埋怨母亲,一般来说,长时间看不见父亲的职责,就会默认为他就是这样的角色。
我小时候就是这么认为的,父亲打母亲,并没有母亲对三叔笑对我的冲击力大,我追溯原因,大家都这么说。
社会上约定俗成的价值观不是对的吗?
这种念头,一直保持到灯光打下来,我看见母亲在台上翩翩起舞,她像个耀眼的精灵,她灵动地支配着肢体,她在音乐中享受自由,她穿着合脚且高档的鞋,这是父亲无法给予的。
多年来的抱怨情绪开始反刍。
婚姻带给了她什么。
我带给了她什么。
我由衷地相信,她在孕育我之前,曾满怀期待。
可谁都没想到,婚姻内部是如此得千疮百孔。
它喝着母亲的血,滋养着这个家庭,男人完成了结婚生子的既定任务,孩子正处于人格形成的关键阶段,如果当初她选择留下,今日的她就成为往日的泡影,她这辈子享受不到来自舞台下的掌声。
在看到这一幕之前,我一直记恨她。
在看见这一幕之后,我庆幸她的选择。
一人有一人的命运格,谁也不欠谁,谁也别渡谁,只是通常,我们会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通常,都会把过错归结于母亲,因为她在社会中处于弱势,因为她在历史中有不可推脱的职责。
我妈说了不。
我现在觉得她特酷。
傅嘉吉睡着了。
我心里又酸涩起来,从底层起来的人,接触到了太多,就会控制不好自己的人格,富人的游乐场,也是难以驾驭的,傅嘉吉可以斥巨资把这场歌舞剧当做摇篮曲,靠的是什么?
我查了一遍口袋里的钱,去找了阿燕。
阿燕遇到了麻烦。
贩粮的师傅酒后开车,掉进河里淹死了,车上所有货物全部失效,买家很急,阿燕一时间弄不出这么多货。
我到的时候她正在家里掰玉米,看起来跟普通妇人无异,脸上的表情已经麻木,但看见我时,眼底的急迫才缓慢地涌现出来。
我需要钱。
一个人在没钱的时候只希望解决温饱,一旦有了点钱,就开始期待上层建筑,要是把需要变成了奢望,这辈子都会给钱当孙子。
傅嘉吉的姿态刺激到了我。
我说我来解决。
阿燕看了我好一会儿,见我眼神坚定,才缓慢地点头。
我联系到了一个化学博士,他比我更需要钱,我们一拍即合,在乡下找了一间破瓦房,他开始做实验。
不过货物总是合成不了,他急得焦头烂额,给我写了张单子,让我去找他师兄。
我在一家酒店遇见了安园。
一个高三生,我压根没觉得她会有什么用处,但事实证明,她的能量很高。
她很快就解决了我们的难题,甚至还尝试研发新品,有本事,就会被我们认可,她渐渐成了组织里的香饽饽。
只不过人一旦受宠,就容易飘。
她竟然把毒下在龙加的杯子里。
被我拦住时,她丝毫没有悔意,她说龙加跟她只能活一个,她问我保谁。
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我去找了阿燕。
阿燕不在家,我问老虞她去哪儿了,老虞不知道从哪弄根烟,放在手里捋直,说不知道。
我四处找,村里人说看见她坐上一辆三轮车往东走了,我就这么一路走一路问,一直问到江边。
一个渔夫刚上岸,他说他叫老张,到镇上去卖鱼,如果我要进村的话,可以在这等他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