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龙加(16)
想起我们之前用这只鸽子赚钱,我就头皮发麻,我问方听,“那龙加这事儿怎么办?”
“摊上事儿了呗,你家能解决吗?不能吧,那他还不是得找别人。”
“这不是龙加弄的,那串钥匙扣是我的,被人偷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龙加来了,班主任看见龙加就不会放过他。”她看了我几眼,“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过来吗?”
“为什么?”
“班主任说你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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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楼梯口,等龙加那边结束,但这过程远远比我想象得要久,上课时,小毛来拉我,说会没事的,我问他谁偷了我的钥匙扣。
他说:“你那钥匙扣是他妈被人偷的?”
他要带着我去看监控,我让他别掺和,他让我别墨迹,拉着我逃了一节英语课,到监控室门口,用一小截铁条把门锁戳开。
“你这本事从哪学的?”
他说:“第一次,瞎蒙的。”
我俩蹑手蹑脚往里走,站在机器前一阵鼓弄,终于调到了我们班的教室。
我们一齐往前涌,眼睛快贴在屏幕上,那天中午,班里的人都出去吃饭了,我因为早饭吃得多,中饭就在教室摆弄那四块钱。
小毛看了我一眼,“那天你跟体育委员走了?”
“怎么了,聊几句他就把书给我了,别墨迹,继续看。”
看了好一会儿,小毛激动地拉着我,“你看你看,就是这个人,穿红色格子裤的!”
那人全副武装,穿着一件黑色外套,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看起来很高,是个男生。
他精准地找到了我的位置,把钥匙勾出来,往外走的时候,镜头对准了他的帽子,我跟小毛想研究他的脸,门突然被人打开,我俩齐齐往外看,班主任一脸铁青,“破事儿都赶上今天了是吧,不想念都给我滚!”
我被罚写检讨,小毛被罚打扫卫生,班主任虽然气得很,但都出在了龙加身上,并未为难我们。
可是不知道谁打了报告,把这事儿捅到了教育局,教育局直接找我们学校谈话,把小毛的名额给免了。他把检讨交上去的时候才知道这事儿,然后很淡定地回一句:“哦。”
我说:“老师,鸽子不是龙加掐的,坟更不是他刨的,那串钥匙是我的,有人偷了......是一个穿红色格子裤的男生,监控里有,你们去看看。还有,看监控这事儿是我拉着小毛去的,我说他要是不帮我这个忙我就不给他奶奶送菜,他不得已......”
领导们打断我的话,让我们走,我硬着头皮说:“他不得已才答应,错都在我。”
“那你也想被退学?”
其中一个领导推着眼镜看着我,我顿时说不出话了。
小毛拉着我出来,“我不想念大学。”
“为什么?”
“我们这帮穷人都是给有钱人打工的,在学校的地位就不一样,别说出社会了。这个世界看钱的脸色,不看人的脸色,我辛辛苦苦念了这么多年的书,到头来还得被钱挤压得变了本质。”
“不会的。”
“会的,我要是做了老师,会在强权下渐渐丧失良知,成了刚才撵我们的那些人,我要是做了厨师,会在利益的趋势下慢慢透支本性,成了经常买你家那些烂菜做给客人吃的那些人,我只有窝在这个村子里,陪着我奶奶我才不会变。”
“你想得太多。”
“是你想得太少。”他看我,“你知道吗,委员她舅舅用钱在教育局买了个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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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保送的名额就落在了委员的头上,我跟小毛才知道她家境这么优渥,在没见识到钱权能改变人生轨迹之前,我俩都以为她只是个跟我们一起卖鸽粮的小姑娘。
但好在,她没把这事儿供出去,我就可以全身心地担忧龙加。一个星期后,我终于见到了他,他瘦了一些,胡子有些长,我伸手摸,他侧过头,说去洗澡。
我在他家门口蹲了一个小时,等不及了,去找他,发现他已经在床上躺着了。
我躺在他身边,“你洗好了怎么不叫我。”
“累了。”
“我就陪着你,什么话也不说。”
“明天,我带你去动物园。”
“都多大了?”
“你去过吗?”
我没去过,我没做过的事情太多,龙加说外面有很多好东西,但那时他让我努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带刺似的反问我。
我搂着他的腰,说好。
去动物园那天下了雨,我问他,下雨了动物园还会不会有人,他说在市区,无论下不下雨都会有人。
龙加开始了。
他开始跟我掰扯清楚了。
我什么也没说,扣紧他的手,挨个挨个逛,到了最后一站,雨停了,我把伞收起来,指着水里说:“你看这些鸭子游得多开心。”
“不是鸭子,是鸳鸯。”
一股热气从我脖根涌了上来,我嘴硬,“跟鸭子一样。”
“但是这里养着的不会是能端得上餐桌的。”
“为什么?”
“因为这里是珍禽馆,不是家禽馆。”
仅仅一个动物园,就让我明白了我们的差距有多大,而且还是在他修车一年,而我苦读数月之后。
我说不想看了,想回家,出了动物园的大门,他指了指对面的公交车站,“问问师傅地铁站在哪儿下,坐1号线去车站,票给你买好了,八点的。”
“你不回?”
他摇头。
我去抱他,他往后退了一步,我拉住他的口袋,一个硬质的尖抵住了我,我掏出来,是一个白金色的烟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