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龙加(87)
全麻之前,我拿手铐把我们的手绑在了一起。
距离心脏还差三公分。
我没死。
栾奕显然松了口气,她在为傅虞没有杀人而庆幸,我觉得她可爱,这个社会,并不是非黑即白的。
我伤势好一点的时候,警察又过来了,我以为是盘问我华柏的死因,可没想到他给我看了一份报告,他说:“青黎村每年台风天过后都会有大大小小的瘟疫,平时镇子上能解决,但这次不一样,还没找到应对方案,现在对可能感染的人员进行隔离,目前能确定的是,源头是飞到集中点的鸽子,通过血液传播,你近日去过那里吗?”
“没有。”
“你的妻子呢?”
“也没有。”
“想好了再回答,你要对你说的话负法律责任。”
“我确定。”
警察离开后,我让栾奕回家,栾奕看了我一眼,我说:“回吧,找傅虞也行。”
她不太敢,她怕我找傅虞的麻烦,我叹了口气说:“算了,你就直接回家吧,傅虞在躲警察呢。”
这次瘟疫的症状很奇怪,首先是心脏疼。在心动过缓和心脏差点被扎一刀后,我根本感觉不出来心脏有什么异样,我觉得我还能呼吸它就完全没有问题。
但医生查房时戴着口罩:“荆洲,你血液异常,我们需要对你做进一步的检查。”
那晚,我挂断华柏的电话,疯狂往外跑,脚底的铁皮渣子已经变成了冷掉的西红柿面,我下阶梯的时候滑了一下,一把抓住栏杆,掌心被上面的铁皮刺破,流了血。
而这场瘟疫通过血液传播。
我似乎知道自由的边界到底在哪了。
她有钱,且远离我。
“回家吧,你春夏的衣服都在箱子里,秋冬的衣服挂在衣橱了,行李箱有两个,你要是搬不动可以找杨涛,就说我出院后会给他修船。”
“我给你做的西红柿面不知道你吃腻了没有,如果没有,厨房有西红柿的种子,薛礼给的,你要他号码也行,贴在水箱的最下面。如果,你想跟他好,别这么凑上去,拿手头的钱,去买他几个晚上,他当年不要你,他配不上你。”
医生已经取走了我三管血,夜幕降临的时候我得知一个消息。
我感染了。
半截烟蒂
警察几次三番登门,并没有定我的死罪,但媒婆冲到医院来,说:“荆洲,你为什么要无缘无故给我那么多钱,老张的死跟你有关系吗?”
我说媒婆,你来。
媒婆靠近,我本想咬掉她耳尖的一块肉,但我转念一想,张家三口人不能全死在我手上,就说:“没关系,他是我爹。”
媒婆将信将疑:“他最爱喝什么牌子的酒?”
“他买不起牌子,喝杂酒。”
“几码的鞋?”
“捡张宗的旧鞋穿。”
“饭菜呢?”
“有口吃的就行。”
媒婆眼中的疑虑没了,“你比张宗疼他。”
我移开了视线。
她认为我跟老张的关系毋庸置疑,那些钱就当我给的养老费。
她问我想吃点什么,我让她离开,我的血很脏。
她走了,我的耳边很安静,夜慢慢深了,我闭上了眼睛。
......
栾奕上我的船时,我正擦掉鞋尖的最后一滴血。
血来自十分钟前,我扔进河里的一个人。
他是江对岸的一家饭店老板,我出江时的饭都在他家解决,他知道我贩鱼,拼命想做我的生意,我说我的鱼都有用处,他说还不是为了卖钱。
然后硬生生地扒上了我的船。
如果那天我知道栾奕会过来,我应该在半路就把他丢进江里。
那天的体验并不好,我有点紧张,栾奕也没怎么看我,我想让她知道,青黎村并不是那么死气沉沉,便在张刘两家的丧礼过后,带她往西走。
那里有一片树林,树上有甜果子。
我不爱吃。
我给她摘了几颗,她说甜。
我们在那里的山洞过了一个晚上,水很凉,我支了一个大锅,给她烧洗澡水。她的头发是香的,我用甜果子给她编了一个头环,雨停了,一旁有鸟叫声,我从未这样安逸过。
我有病。
不知道这是我亲生父母哪一方的基因,世界上的欢乐从来调不动我的情绪,我阴暗、潮湿,钱对我来说,已经不仅仅是通行货币,我加入组织的唯一原因,单纯是因为这个人人趋之若鹜的东西,能被我轻易地碾于掌下。
我时常脱离本体去看这个社会,其实有病的并不是我。
这个机制虚伪肮脏,钱反而成了恶意推挡出来的无辜患者,真正制造麻烦与危机的是谁?
我与我的组织其实都排不上号,这是我保持悲观的底层逻辑。
有毛毛雨,栾奕抚了下胳膊,我给她披上外套,甜果子掉了下来,顺着落叶滚到了河里,“噗通”一声,栾奕靠在我肩头,我感觉左肩的骨头长了出来,悲观的视角开始有了色彩,赚钱不再是一件麻木的事,我交给了她一张卡,她没花过一分钱。
我就会紧张。
一个女人,跟你分得太清,你就吃不准这日子到底能不能过得下去,薛礼来的那阵子,我怕她会走,我经常盯着她的鞋出神。
一天我正坐在沙发上数柜子里的鞋子,她走过来握住我的手,我问她干嘛,她说有血。
我没让她包扎,这是在地窖弄伤的。
我在脏事儿上跟她保持距离,她在花钱方面跟我算得太清,有时候我觉得我们不像两口子。
这种不安全感让我时常心慌,我并没有把它归结为心动过缓的躯体症状,我把它当做.爱而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