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外音(69)

“订婚”二字一出，白音的悬着的心瞬间落了下来。

这么仓促，一看就知是刻意安排，为的就是让他们之间再无纠缠的可能。

“订婚？”她嗤笑出声，“就为了分开我们，你要让他娶一个他根本不了解、也根本不爱的人？你口口声声说为他好，却连尊重他的感情都做不到！”

“没有什么爱不爱的！”陈菁云嘶吼着，眼眶也红了起来——

“你们的爱就是个错误你不明白嘛？就算抛开我们母子，你自己的父亲你不了解嘛？他有多固执好面子，凭什么接受你们的爱情？！”

好一个设身处地的构想，上一秒的坚定瞬间坍塌，碎成了一块又一块的自私。

白音知道那些世俗与偏见的荒唐，但她仍旧为自己的荒唐正名。

爱在世俗面前，是一种奢侈的消耗品。

美丽但无用。

她当晚就把自己的东西搬回了楼上，程灵溪下来同她帮忙，看她情绪低迷，才算是把陈翊先前交代她们组的事，和盘托出了——

“这件事陈总摆明了是针对梁家的，我们也没办法，他私下还特意交代了我，无论如何不能透露给你。”

白音无奈着笑了笑，本想通过这件事给梁家一个下马威，结果弄巧成拙，反倒是加剧了两家联姻的心思，真是一个比一个荒谬。

那晚，程灵溪一边帮她收拾东西一边宽慰，“你也不必那么悲观，或许你爸爸并没有那么不近人情呢？”

白音苦笑着摇头，没有说话。

她清楚白长黎的不近人情有多可怕。

当年自己的生母林慕，死于抑郁症自杀。林慕生前情绪极度不稳定，毁了家里的太多东西，请再好的医生，用再好的药物来辅助治疗，也无济于事。白长黎前期对她有多不离不弃，后期就有多漠不关心。

再坚不可摧的感情，在一声声歇斯底里的哭喊、一阵阵碎裂的陶瓷画框里，消磨殆尽。

她倒在画框前，手腕上流出的鲜血与乌黑的颜料融为一体。

当时那场面，白音因年幼并未得见。

但回想起父亲当时在画室前的表情，她却寒毛直立——他波澜不惊地交代保姆：“不用叫救护车了，报警让警察处理吧。”

说完他就消失在长廊尽头，回到书房办公，良久未出，工作电话层出不穷，白音听不懂在说什么，反正和母亲无关……

她敲开门，不懂事地哭闹着：“你为什么不救妈妈？”

他却冷着脸，只有一句——

“她没救了。”

在那之后不到半年，他就再婚了，自己的画具和母亲的画具都被他束之高阁，他再也没提过林慕。

仿佛这个人从来未在他的生命中出现过。

可能是母亲生前给他留了太多难以启齿的回忆吧，白长黎完全不愿去回顾他的第一段婚姻，而白音的存在，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你有一份不得不去尽的责任。

或许这些年，他的内心也在无数次自问——为什么她是我的女儿？

为什么我是他的女儿？

如果我不是他的女儿，或许她和陈翊还有一线希望。

可惜没有如果。

所以陈菁云说的那些话，并非完全空穴来风。她见识过父亲残忍的一面，像她曾经看透的那样，体面和利益，是她父亲此生最重要的东西。

就在那之后没几天，关于陈翊订婚的事，还是来了正式交代——中秋节当晚在镜水山庄设宴，这也是一年一度的家宴之一。

白音本想以策展太忙为由推辞掉，但白长黎这回却并不受搪塞——

“你陈阿姨请了梁家来，他家女儿要和你哥订婚了，所以今年这中秋宴，你作为家里人必须得出席，太忙大不了晚到一会儿，反正你哥也是临时从香港赶回来的。”

中秋

接下来这几天，白音刻意疏远了与陈翊的联系，一门心思扑在了策展上。

“画外音”的开展日就定在下周——中秋刚过，国庆之前。

节日将近，工作量却不减，干活主打身体力行，交流开口到嗓子冒烟，中秋节当天也不例外，一不留神时间就到了傍晚。

租借的展厅整体呈E字形，出入口是上下对称的设计，既保证了行走参观的全面性，又尽量避免了多走回头路。

起初陆云声并不满意这个场地，但这已是她能谈下来的各方面条件最合适的了。

场地的铺排今天彻底落地，验收完毕的陆云声提前回了画廊，说馆外的物料还需要检查，没问题明天她开车拖过来，临走前交代白音再清点一下的展品，确认没纰漏就赶紧下班，回家过节。

但今年这个节的主题，想到就让人提不起兴趣。

为了维持表象的体面，她还必须波澜不惊地赴宴。

她索性刻意留了很久，在场馆内外反复确认、检查……直到再无可查，才想到拿手机打车，刚输入好目的地，还未点击“打车”，木向晚忽一脸焦急地出现在了场馆门口，抱着半大的纸箱子，额角渗出了汗……

“哎呀还好你没走，我来送展品的！”

白音二话没说迎上去，托举住了差点掉出来的木作展品。

“你怎么亲自送来？可以叫闪送的。”

“我不放心作品离开视线，刚给陆经理打了电话，她说你应该还在，我就赶紧过来了。”

木向晚的作品签得晚，陆云声特别宽限了时限。

白音帮着她把所有的箱子从车里搬出，两人互相搭把手，将东西归整进展馆相应区域，拆开一一检查展品是否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