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看不见(16)
池晚桑此时才察觉到他握着盲杖的右手不可控地微微颤抖。
希望她没事吧。
没一会儿,几人就回来了,说流氓赶跑了,但女孩还蹲在原地,好像没有走的意思,开玩笑地问池晚桑要不要自己过去看看。
他犹豫再三,面无表情地朝公园的方向走回去。
“那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按着记忆中的路线原路返回,他故意放大盲杖敲击地面的声响,不想再惊扰到秦迭。
果然前面不一会儿就传来秦迭“好心”的提醒:
“池老板,走错路了,面前是去工作室的方向。”
“哦,是吗?你在这里玩?我能坐一会吗?”
池晚桑向前伸出手去,示意秦迭拉他坐下。
他只字不提刚才的事情,也不问为什么她的声音里带着哽咽,反正自己也看不见。
旁边的大灯转过来,刚好照在他伸出的右手上,骨节分明,其上似乎只覆了薄薄一层皮肤,光洁如雪。
这对盲人是很常见的求助姿势,示意别人拉他一把。池晚桑就在黑暗中,坚定地朝她伸出右手。
“不伸手拉瞎子一把吗?”
“我也是清远人。”
秦迭没忍住笑,定定地看住他:“你会算命吗?每次都来的这么巧。”
episode8
竟有些好笑,池晚桑用自己是老乡的身份祈求她伸手拉住他吗?
不过秦迭只是被他自称瞎子给吓着,像是看见别人剥开血淋淋的心脏,笑着让她看里面竟然缺了一角。
“地上凉哦。”
她坐着伸手引导他坐下,两人都隐在暗处,只有交握的双手,此时被聚光灯暴露了个干净。
他的手很凉,和他整个人一样凌冽的,干净的,动作温柔却有不容拒绝的力道。
秦迭想起初中那年,她刚得知哥哥不见了,从学校狂奔回家,那还是冬天,寒风刮得耳朵生疼,里面的衣服却都已经汗湿了。
一不小心,她被旁边男生恶作剧给绊了一跤,虽然穿了棉衣,膝盖和胳膊肘蹭在地上,还是火辣辣地疼。
那时,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从爸妈的哭嚎和吵架中,她只是从心底里觉得,那是一件很大的事。
也是池晚桑向她伸出手,向手里哈气,搓热后捂在她耳朵上,擦掉她脸上的泪水,问她发生什么事了,再哭脸就要裂开了。
她只说哥哥不见了。
后来池晚桑将那男孩教训了一顿,问她问什么不反抗,说带她去找秦东柏。
她没有说为什么不反抗,只是那些年,见惯了秦时和惠熙两人的阴阳怪气,吵来吵去,她觉得没必要,不想吵了。
今天晚上也是,明明很生气,但她不想用高声尖叫和连串输出去打压对方的气势。
她不想看见任何争吵。
池晚桑在旁边坐定,轻呼一口气,半开玩笑地说:“秦小姐,不是每个瞎子都会算命,我也不会每次都很巧。”
“池老板怎么晚上一个人到处乱走?”
秦迭和池晚桑之间有一拳的距离,她将头斜靠在膝盖上,肆意观察池晚桑的表情。
自从她喜欢上他,从来不敢正眼看他。
她心里想:也许当时池晚桑去找过她,但是因为失明了,看不见她留在门前的新家住址吧。
其实那天池晚桑磕磕绊绊挣脱束缚,几乎是连滚带爬走到她家门口时,手上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还是摸到了那个纸条。
还有敲不开的铁门。
后来他请人帮忙念了上面的字,却迟迟没有勇气再联系她。
虽然他想说,不论她考得如何,他都会表白。
池晚桑感受到秦迭的呼吸很近,温热快消散时仍触碰到他脸上,他微微偏开头。
又听见旁边女孩自说自话:“是没事干,出来散步吧。”
池晚桑闻言笑了笑,“你这自言自语,话都被你说完了。”
他的声音在漆黑的夜晚似乎更有奇妙的治愈能力,温厚地在冬天盖上棉被,在雨夜撑起一把伞,让人莫名心静。
如在地底潺潺流动的地下河,悄无声息,却沃野千里。
被一连两次提醒,秦迭也意识到了自己自言自语的毛病,跟着自嘲地笑了笑,“今天,还得谢谢你。”
她很聪明,莫名其妙出现一群顶着五颜六色头发的人帮忙,然后池晚桑不失时机地出现,很容易联想到一起。
只是没想到他只字不提。
本来还想趁他看不见自己哭得红肿的脸,装一下无事发生,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不过,你为什么会认识那种人……没有其他意思,就是,你们之间,很不一样。”
这回换池晚桑有些失笑,“那种人?哪种人?”
随即他很自然地解释道,面色温和似陷入回忆:“陈藻以前就是你说的那种人,我那时还不太熟悉盲杖,又好强,走得快,朝着他们抽烟的地方就冲了上去。”
“是陈藻扶住了我,后来就认识了。发现他嗓子不错,就招进聆镜了。”
秦迭有些脸烧,这回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池晚桑眉头皱了皱,似乎闻到空气中有淡淡血腥味。刚才他们说秦迭被推搡了几下,应该是那时受的伤。
她又嘴硬,欺负自己看不见,只字不提。
“听歌吗?”秦迭掏出蓝牙耳机,看了眼旁边的人。
不远处的社团活动结束,公园恢复了寂静。
“谢谢。”池晚桑接过耳机。
两人就坐在台阶上,身处黑暗里,月色不明,周边的草丛树木都阴森恐怖地在夜晚张牙舞爪。
旁边散去的人群叽叽喳喳,声音也越来越小。